他眼神暗了暗,浮在面上的笑容更腻了些。
歌舞末了,一名扮作九天神女的道姑手捧案几,案几上放一匹绣满四神兽祥纹的挂毯,口念“天子仁圣,礼文弗过。福寿康宁,同燕层闱”的贺词,缓步朝女帝的坐塌走去。
群臣也纷纷行礼,等待织锦呈上御座,完成今日的祭祀典礼。
于雁璃头稍抬,望到日光照在道姑拖曳的裙摆,金线反射出细碎的金光。算算时间,按计划,潜入宫中请鸾和女帝出来的族人应该办完事了。可自己这边没人前来报信,陆重霜那边也不像察觉宫中异动的样子。她看着看着,不知为何一股寒气自后背升起,像后背爬了条彩蛇,艳丽的色泽一如神女手捧的织锦。
于雁璃深吸一口气,自觉太过紧张。
她看着道姑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幕帘起而复落。就在众臣以为祭祀大典将要落幕的时刻,于雁璃的双耳似有似无地捕捉到一声闷响——那是剑出鞘的声音!
于雁璃哆嗦了一下,她怀疑自己是神经紧张,才产生幻听。而就在她一次眨眼的瞬间,几乎同时的,帷帐内爆发出宫女惊恐的尖叫声。
“护驾!护驾!”
不等宫婢喊完,群臣早慌了。最着急的莫过于夏鸢,挥着袖子让人上前,大喊:“快——快!去看看圣人!”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恰如奔涌的浪潮漫入于雁璃的双耳,她本能地倒退半步,心中闪过无数个年头。
谁会刺杀陆重霜?
吴王?突厥人?
谁都不会挑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女帝……除了她自己。
电光石火间的思量,于雁璃凭借多年的经验迅速回旋身子,一把抓过府内的女婢,让她趁乱溜走,驾马回府里找人来。
她颅内嗡嗡乱响,手心满是热汗,甚至到外人瞧去像在发呆的地步。
沉念安慌乱之中见于雁璃此番神态,亦是心惊胆战,不由猜测于雁璃与此次事件的关系,亦是后背一层不详的冷汗。
帘外的甲士最先一步扯开帘幕。兴许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们只见一柄短刀扎入沉怀南的腰腹,他手中紧握进贡的织锦,殷红的鲜血染了半块织毯。盛放织锦的案几的底座掉出一块短木,俨然是有做暗格。陆重霜半跪在他身侧,紧握着他的手。而祝祷的道姑歪倒在地,被一剑封喉,已然没了声息。
夏鸢提着裙摆跑到陆重霜面前,见她不见有伤,才松了口气。
“圣人无碍,是公子受伤了。”她不自觉抢先一步,没等陆重霜发话,自己先向赶来的同僚交代起来。“刑部和大理寺的呢,快将玄都观给封死,免得贼人还有同伙趁乱逃跑。”
陆重霜缓缓起身,稍停一下方开口道:“来人!将于雁璃拿下。”
原先哄闹的大臣们刹那间静了下来,她们有的像早已料到,有的还左右张望、交头接耳,意图找到能解释现状的人。
夏鸢听陆重霜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安心下来,对陆重霜的计划心领神会。
于雁璃方才那一愣神,就大致猜到会有这一出。她稳住砰砰乱跳的心脏,走到御座前,想着自己派去回府叫人的女婢何时能到,恭恭敬敬地朝陆重霜行了个礼。
四面静极了,就算最青涩的官员也能觉察出此刻的风向,纷纷站在原处大气不敢出。
陆重霜缓步上前,手掌颇具深意地轻拍了两下于雁璃的臂膀,双眸紧盯她的两眼,不见喜怒。
“于雁璃,你知罪么?”她声音不大,可震得她两耳嗡嗡晌。
“臣有何罪?”于雁璃头也不抬,仍是行礼的姿态。
“汝有结党营私,谋害圣人之罪。”陆重霜背着手,淡漠地望向她。
“臣不敢。”于雁璃跪了下去。“请陛下明鉴。”
“既然觉得自己无罪,想来也不怕大理寺的审问。”陆重霜冷哼一声。“来人,脱去于雁璃的官服,先压下去,回宫再审!”
靠外的夏鸢随即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佩唐刀的侍卫这才围上来,将于雁璃扣押。
陆重霜扶起脸色发白的沉怀南,交给宫婢搀扶上车,继而命前来参与祭祀的群臣簌簌上马,起驾回宫。
众人才从圣人遇刺的不安中回过神,惊魂未定,转个身就被赶着上马,逼着重整来时队列朝皇城走去。
浩浩荡荡的车队行至半途,冷不然停了下来。
坐在车辇内的陆重霜暗道一声果然,外头的长庚便又一次掀开车帘。
“陛下,我们被堵住了。”
“哦?”陆重霜扬眉。
“是于家的人。”长庚低语。“百来族人堵在朱雀大道,正细数夏鸢的七宗罪,要求您将于雁璃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