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不开眼啊!
正当骆子实满脑子“吾命休矣”时,一个披着裘衣的女童伴着风雪声,砸响了骆子实家中的门。
“骆子实,骆子实!你快出来!长安传信了!”
骆子实一个激灵,连草鞋都来不及穿,揪着御寒的破棉被便往外跑。
他开门将女童放入屋内,搓着红肿的手跺脚问:“信呢,信在哪里!”
女童不过八九岁,以红绳绑发,一身青蓝色的圆领袍,穿黑皮靴,蹀躞带上挂水壶和钱袋。她扔下背上鼓鼓囊囊的布包,脱掉皮帽,再慢悠悠地掸去帽顶的积雪,“在我袖子里呢,别急,我又不会给你搞丢喽。”
“我怎么不急,等着它救命呢!”骆子实拔高声调。
女娃娃仰起冻得红扑扑的小脸,手掌一摊,道:“县学的先生令我明日交一首五言绝句,仄起入韵。你快给我写一篇!”
骆子实欲哭无泪,裹着小棉被瑟瑟发抖道:“姑奶奶啊,小人冷得脑子都冻住了,哪来的心替你写作业。”
“慌什么,我给你送被褥来了。”女孩说着,扯开自己的布包,掏出一块鹿皮毯和两贯铜钱。“背这两样东西上山可算累死我了。”
骆子实接过皮毯和铜钱,问:“你这钱哪儿来的?”
“随信一起寄来的。”女童又从袖子里掏出信。“驿站一到我就冒着大雪给你送来了,够不够讲义气?”
“够,够!”骆子实急忙点头。“我看完信就帮你写诗。”
他哆嗦着拆开自长安跋涉而来的书信,只见里头以簪花小楷写:你若有心出山,便来长安。我在安阳寺等你。
落款:如月公子。
骆子实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放入衣袖。
盼了数日,终于等到如月公子的回信……可喜可贺。
“怎么样?信上怎么说?”女童攀着他的胳膊问。
“自然是成了。”骆子实道。“这两贯铜钱想来是路上的盘缠。”他说着,颠了颠两捆沉甸甸的铜钱。“待到雪停,我便下山买条毛驴,直奔长安城!最少叁日,最多七天,我便能到达长安!”
“呦吼!骆子实要去京城当小倌啦。”
“呸!谁说我是去当小倌的!”他呵责。“我是去给天子脚下的贵人们当门客的!”
“你一男人,不好好学怎么持家耕地,跑去长安当什么门客。”女童撇撇嘴,轻蔑道。“等你被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骗到连裤衩都不剩,就知道后悔啦。”
她一把拽住骆子实的胳膊,补充着:“要是你从长安城回来后没女人愿意娶你,我倒可以考虑考虑把你领回家。”
“说什么胡话,”骆子实皱眉。“我可大你八岁,你要迎公子也要找跟你差不多的。”
女孩儿气势汹汹地反驳:“我家娘亲说了,男大八、有钱花。”
“你个小丫头片子满嘴歪理……回去读你的书。”
说到读书,女娃娃随即想起自己束手无策的诗,便说:“不回去,你先帮我把诗写了。”
“行行行,写诗。”骆子实唉声叹气地哄着她,撸起袖子跑到桌案上对着冻住笔墨哈气。随后用捂暖了的雀头笔在麻纱纸上写:“素月倚空阁,花明露浅和。孤芳疏影处,笙乐复几何?”字迹端正有力。
小诗写成,女童抽过泛黄的粗糙麻纱纸细细端详,耐不住埋怨:“咦,你还吹自己多大学问,诗就写成这样啊。”
骆子实又气又笑,揉揉她的小脑袋说:“得了,你才九岁,叁礼叁传里的字都还认不全,想写什么千古名句?去去去,给你老师送诗去。”
小女娃哼了一声,折起纸塞入袖子,重新穿上裘衣出门。
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喊一句:“骆子实,你可小心些!我在长安行商的小姨说了,长安城里都是披着人皮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