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法院。
简墨坐在休息室里,闭着眼睛,脑子里默默回放着研究所里晶膜形成的过程,试图从中找出修复晶膜的灵感。
突然,他听见简要说:“李局长,有何贵干?”
简墨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休息室门口的李微生:一身精致考究的深色西服,挺拔如松,在众多保镖的环卫下,尊贵崇高不言而喻。
李微生也正看着他,眼底闪过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距离两人的上一次见面并没有多久,而且那是一次非常可怕的见面。
李微生周身的保镖此刻都紧张得不得了,用看顶级恐怖分子的眼光盯着简墨,就好像他全身绑着□□一样。这也难怪,作为贴身保镖,他们中间肯定有已经见识过数天前李家老宅门前埋葬了20万异级纸人的异变。
李微生的尊严和自信都受到极大冒犯,这次传唤对方出庭,显然是想借助李家在泛亚的崇高地位给对方施压。
按照常理推断,这位纸人部落的最大boss绝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但他却来了。这反常的举动背后肯定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说不定对方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行刺李微生或者其他亲李的泛亚高层。
问题是这样一位能够以魂力波动同时粉碎两万异级魂晶的圣人,他们这几十个保镖怎么能够敌得过——哪怕几百个几千个也不是对手啊?
最高法院休息室内外的气氛僵硬程度急剧攀升,但没有人敢轻易开口打破这种僵持,任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
一位是整个泛亚的最高掌权者,李家现任家主。
一位是泛亚最大纸人团体的所有者,异级造纸师,同时也是现在泛亚已知最强大的圣人。
今天,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吗?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首先开口的是李微生。
简墨听完他这一句,就重新闭上了眼睛,表明了自己不想和他说话的态度。
然而这拒绝的举动并没有让李微生却步。他干脆走了进来,在简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副打算谈一谈的姿态。
简墨耳朵动了动,但是眼睛并没有睁开。
“你那天后来去哪里了?”李微生的声音冷硬。
“你很好奇?”简墨闭着眼睛回答。
“那本来就是李家的机密,我想知道很奇怪吗?”
简墨睁开眼睛望着他:“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这话好笑。你既然不承认是李家的子孙,又强闯李家老宅,抢走李家的东西。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跟我——”
“那你去告我啊!”简墨说,“看看法官怎么判我。是拘留还是赔款,我都认。”
李微生猛一拍桌子,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目光:“你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是吧?”
对面李微生的怒火,简墨用鼻子哼笑了一下:“话说,纸人部落这几年也没招你惹你,你不还是针对得挺开心的。所以啊,我也无所谓给不给你好脸色。因为给你好脸,根本没有用啊。”
“纸人部落本来就泛亚境内的团体,政府按法律法规进行管理,有什么错?”李微生冷声说。
“哦,那昨天我去第二造纸研究所,看见造纸管理局的人在门口搜查我的研究所员。请问他们又是犯了那条法律法规?”简墨问。
“第二造纸研究所出售技术给政府,结果还却隐瞒了重要的技术漏洞。我派人去审查有什么问题?”李微生反驳。
“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简墨注视着李微生,“我是第二造纸研究所的老板,你何不来问问我有什么不良企图?”
李微生盯着他良久,就算看一个几十年都没法弄明白的问题:“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就算李家没有抚养过你,你对李家没有感情,但你也是造纸师,你也是原人。李家从来没有侵犯过你的利益,为什么你就要跟李家对着干?”
简墨看着他,忽然觉得十分好笑:“你居然好意思说李家没有侵犯我的利益?”
“如果没有李家人的驱动和暗示,纸人和原人的关系会如此紧张敌对吗?我的父亲会在我十六岁的时候离我而去吗?”
“那不是你亲生父亲!”李微生振声提醒。
“那我亲生父亲呢?”简墨冷道。
李微生抿着嘴,过了两秒才道:“上一代的恩怨,不用牵扯到下一代。如果大伯还活着,看见今天的你,恐怕会恨不得打死你。”
简墨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李家害得我父子分离,你说那不是我亲爹,不用在意。我又问亲爹去哪里了,你告诉我上代的恩怨,也不用在意。怎么着,我就那么命贱,受了罪就该自认倒霉了事。”
他收敛了笑容,盯着李微生:“可我偏不。”
“谁让我是纸人养大的,谁让我曾经以为自己也是纸人呢?谁让我既是原人,也是造纸师?我既不想失去是纸人的亲人、朋友、同伴,也无法背弃原人这个身份。所以,”简墨认真地说,“两个我都要,一个都不能少。我要他们都能够和平相处,平等相待,不会因为谁是纸人,谁是原人而欺负对方,歧视对方……”
李微生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怜悯。等简墨完全说完,他才缓缓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你还是太天真了。”
“你觉得纸人和原人的矛盾是李家制造的吗?是李家处心积虑设计的?还是李家嫁祸挑拨的?不,是因为本身他们之间就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因为他们之间有利益之争。他们的之间的矛盾,就像水池里的鱼,投下去的食只有那么多,一方吃,另一方就吃不到。这种矛盾是天生的,没有办解决。作为原人,我只能选择对自己身份有利的一面,这是身为造物者的权利,也是荣耀。”
“不做,你怎么知道做不到?”简墨反问。
李微生笑了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纸人部落宣扬纸人和原人是可以和平相处,公平相待,然后有了今天这个规模,就是找到了出路?不,那是因为现在是战争时期,大家为了安身立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一点,你总不能不承认吧?你若不信,过几年且看,当泛亚进入和平时期,当大家没有感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你那个部落里的纸人和原人还像今天这样团结吗?”
“至少,他们知道怎样才会带给他们没有战争的生活。”简墨说。
“为了所谓的和平,委屈求全吗?”李微生不以为然地笑了,“你确定这种相处能够延续多久。人都是健忘的,一年记得,两年记得,十年呢,二十年呢?一代人记得,下一代人还记得吗?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
“很多年前,女性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们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走到外面天地,和男性一样工作,拿一样的报酬,在政坛发出自己声音。”简墨说,“人的思想观念,都慢慢转变过来的。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你还是没明白。”李微生摇了摇头,“因为获取生存资源的能力不同,男女之间的地位才会出现不平等。所以在远古的母系社会,女性的地位是高过男性的……而当生产力发展到获取生存资源的能力又平等了的时候,女性的地位重新回归也是符合社会规律的。可是纸人获取生存资源的能力是原人赋予的,却又与原人争夺生存资源。你觉得他们怎么彼此和平相对?”
“就算是只为这一点,原人也不会放弃作为造物者的尊严的。”李微生站起身,他抬眼刻意看了简墨身边静立的简要两秒钟,“你对纸人的这种同情和怜悯,何尝不是身为造物者的一种傲慢。将你以为是的公平和权利强加给他们,与那些抱着猫狗说是自己家庭成员的人,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这并不是他们本身拥有的,而是你给,他们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