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墨猛然抬头,看见二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一惯的淡漠。他有些难堪地侧过头,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的脸上居然真的有泪水。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离开别墅的举动会瞒过纸人们,但是他也没有脸去向他们解释自己一定要来这里的事情是为什么?所以就这么自欺欺人地离开了别墅。
“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低头看着他。
简墨动了动嘴唇,却发现真相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
“没有诞生纸会怎么样?”二的声音平稳得如同在问下雨没有带伞怎么办。
简墨愕然:“你怎么——”
“刚刚你自己说的,虽然你可能没想说出来。”二的声音和之前一样,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的迹象。但或许是这种没有差别的声音,让他觉得此刻说与不说,大概也没有更坏的结果了。
“我不知道。”
简墨的声音干涩:“我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缺少诞生纸的写造,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写造,甚至没有听说过。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我所知道的是造纸四大工具缺一不可。但没有诞生纸,会有什么后果,我一点都不知道。”
“可你没有用魂笔,也没有用点睛——就算你的血可以替代点睛,但至少你没有用魂笔。”二说。
“魂笔的作用在于引导自由灵子按照一定的路径行走。”简墨麻木地说,“我用魂力波动模拟出魂笔的路径,起到了与魂笔相同的作用,是替代而不是舍弃了魂笔。但是诞生纸,确确实实是没有。我已经……检查过了。”
离开泛亚前的最后一刻,他曾经用魂力波动模拟魂笔,用血代替点睛,为简要的原文添加了新的异能。但那是因为他知道简要的诞生纸从来都是放在简要自己的身体中的——那是他的溢阶能力。简要的身体已经由孕生水进行过实体赋予,而新的异能对实体赋予也并没有新的要求,因此孕生水可以不做考虑。他在造纸上的每一次尝试看似十分冒险,实则都是经过多次考虑才做下的最稳妥的决定。若不是当日担心简要一时偏激做出傻事,他才不敢冒险一试。要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不会采用那么冒险的方法。
尽管简墨对探索造纸之术非常有兴趣,又极有天赋,但出于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有许多想法都从来只是想法,他不曾试验过。
可是现在简墨却有些迷茫,他有些不太确定他的这种兴趣和天赋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祸事。如果没有这种极致的兴趣,他不会别出机杼地想出用血液替代点睛的方法,也不会绞尽脑汁发明便携孕生水;如果没有极致的天赋,他也决计做不到在没有诞生纸的情况成功造纸——目前推测,恐怕只有魂力波动的庞大能够勉强解释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
简墨的声音越来越低,感觉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二这会终于沉默了。
空气中再没有别的动静,只有尘埃飞舞。
这种安静让简墨内心已经达到顶点的绝望蓦地又加了一层惶恐:他们对他这个造父只怕是失望透顶了吧?不,或许还有怨恨——如果不能让他们有一个健全的身体,为什么要创造他们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简墨闭着眼睛等待纸人的责备和抱怨。或许是因为感觉太过煎熬,感官上时间被无限放大,每一秒钟好像都有一分钟那么长。
“你是不是很厉害?”二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问的这样一句。这一句从他的口中吐出来,与普通之前一样淡漠、平静,仿佛简墨刚刚说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简墨愣愣地望着金发少年,不明白他到底想怎么样?
“我问你,你是不是你很厉害?!”二再问了一遍。
简墨张了张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二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淡漠的表情终于破裂。一把揪起简墨,金发少年低头死死盯着简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既然可以用魂力波动模拟魂笔,可以用血代替魂晶,还发明了便携孕生水,甚至不要诞生纸也能写出我们,这是不是说明你是不是很厉害?!!”
“我——”简墨被二这么一吼,因为情绪低落拒绝工作的脑子又开始运转,然后十分坦诚地回答:“至少在造纸这一项上,很少有人比我更厉害的。”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就想办法治好我们!”二松开手,有些嫌弃地看了简墨一眼,“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解决干净。”
说完金发少年扔下他,跳上水池,走了出去。
简墨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冻僵了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
二说得没有错。错误已经造成,此刻他在这里自怨自艾没有任何意义。对于纸人们来说,他们更需要的是能够弥补这个错误的办法,而不是垂头丧气一副死相的自己。他已经够没用了,至少不能让这这种情绪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让他们对自己刚刚迎接的人生充满绝望。
简墨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恍然感到有人在包扎他的手。他低头一看,二十一正半跪在自己的身边,将划开的手用白色的纱布一层一层包裹起来。
看了看绑得整整齐齐的手,简墨又是一阵无颜见人的愧疚:“你们……都知道了。”
“嗯。”
“……对不起。”
“你不要自责了。”二十一仰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这只是一场意外。但如果没有这一场意外,我们也根本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祸福相依,一切都要向前看。”
“艾达,你快醒醒。”肯特轻轻地唤着另一件牢房地上的艾达。
此刻艾达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还是维持被人扔在地上时的姿势。脏兮兮的脸朝下,身上满是血痕,地面上是干涸的血点。
肯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毕竟是纸人,免除了来自魂力波动上的折磨,所以现在还勉强支撑的住。
艾达已经昏睡了七八个小时没有醒,肯特叫她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要不是他做了那么久的医生,几乎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对面的史蒂芬反而惊醒了。他也挣扎了好几下才坐起来,靠在铁栏上,断断续续地问:“艾达怎么了?”
“艾达和之前一样。”肯特皱起眉头,眼神流露不解,“但是好像有事情发生了——我能感觉到这里的异能禁区解除了。”
史蒂芬眼睛猛然一亮,整个人都振奋起来:“真的吗?”
肯特肯定地点了一下头,他看向铁栏门上的锁,不过一会锁就在火的炙烤下变得通红,然后融化成了铁水。
肯特一脚踢开门:“赶快叫醒泰勒。”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用异能打开了其他三扇铁门的锁。
“肯特……是你?”艾达被轻轻摇醒后认出肯特,声音虚弱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异能禁区消失了,也没有狱警过来。我想,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肯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扶起艾达,但发现她根本不能自己站立后,索性将她背了起来,“先别多想了,看看能不能离开再说。”
艾达听到肯特的话,眼睛也亮了一亮。她靠在肯特肩头,扫了一眼史蒂芬那边。
泰勒的情况也不太好,但比她强一点,能够被史蒂芬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