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卡片良久,忍不住骂了一句:“靠。”
六街乱了。
木桶区史无前例的大清街,波及了一到六所有街区。但是这次损失的最惨重的,是谁都想不到的六街。
一百三十多名六街居民被逮捕,这几乎是六街贩私店铺数的两倍,也就是说,几乎每家铺面都有人被抓,甚至包括像他这样的流动摊贩。许多人的家也被查抄了,凡是家中搜出私货或相关物品的,也上了拘捕名单。好在开始抄家的时候,动静已经太大了。不少人闻风逃走,使得这个数字没有再上升。
这些都是连蔚告诉他的。
让他疑惑不解的是,连蔚告诉了他有多少人被抓,有多少人在逃跑或者拒捕的过程中受伤,但是却没提及有人死了。
是夏尔对外掩盖了木桶区的死亡人数?还是……他当时看错了,三儿根本还活着,没有死?
简墨摇摇头,他亲眼看见三儿死被一枪贯头,难道还有活路吗?
三儿的遗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
那天逃出去后,他在木桶区的各处废墟残垣中东躲西藏了两日,想要离开又担心爸妈回来找他。但一靠近家附近,就看见成队的巡警巡逻,根本无法弄清楚家里的情况。最后是已经饿得不行了,他才不得不翻进临区,偷偷潜入一处看起来很普通的住宅,准备弄点吃的,结果一进去就被推门而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发现了。
这人就是连蔚。
连蔚也许那两日已经听闻六街人外逃的消息,并不惊慌于他的闯入,只是沉声问他到底想做什么。简墨有胆逃命却还没勇气杀人灭口,正犹豫是操家伙把人打昏还是赶快逃走时,连蔚开口:“你是六街的?”
简墨转身就要从窗户再翻出去,结果反被连蔚冲上来拉住:“你一个小孩子三更半夜去哪里?”
无处可去,他就这样别无选择地留下来了。
接连几天下来,总有巡警在附近转悠。好在这里已经属于石山区管辖的范畴,木桶区的巡警也并没有那么勤勉,简墨暂时算是安全了。
当连蔚问起他的名字时,简墨想了想,回答:“谢首。”
爸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简墨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银链,在逃跑这段日子中不小心勾断了,只好用红绳缠在手腕上。
纸人只有造师,没有父母。妈妈说过,这银链是捡到他的时候就挂在他脖子上的,也许与他的天赋有关,又或者是他的造师将他弃在六街的时候心生恻隐,随手将自己的项链放了进来,以酬谢将他捡回去的人,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木桶区的弃纸很多。隔不了几天,就会有被旧衣服、破毯子裹着的,甚至全身赤裸的弃纸儿在清晨的街头被人发现。如果有人想要收留,就必须在七点前去捡回来。否则七点钟的垃圾车路过的时候,会把这些呼吸尚存或者已经冻死的孩子铲进垃圾车,带去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然而木桶区的弃儿并非只有弃纸儿,还有不少原人类的孩子,从二三岁到十二三岁的都有,多是家中贫困养不起孩子的家庭所弃,比如封玲和三儿。原人家庭遗弃初生婴儿的极少,他们遗弃孩子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中途失去了工作,实在负担不起。而在木桶区被遗弃的弃纸儿长大后虽然可以找到伴侣,因为无法繁衍后代,往往会乐意收养一个孩子作为精神寄托。木桶区的纸人和原人比例大约是三七开,远远高于其他区。
连蔚显然把简墨当成了原人的弃儿,才对他这样照顾。因为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接触中,简墨明显感觉到连蔚对纸人的厌恶和不屑。可奇怪的是,他是怎么会笃定从木桶区出来的自己一定是原人而不是纸人呢?
当然,简墨不会主动提醒他搞错了。
连蔚此刻正在书房里打电话。
他拿着话筒听了几句,立刻打断对方:“我知道一班是重点,我也知道这个孩子在木桶区没有受过正式的教育……你别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你给我把这事批了……什么?私生子?”
连蔚黑着一张老脸看了看话筒,啪的摔了。
连蔚的家离石山中学有半个小时的步程。
第一天,连蔚亲自带他去见了校长。
校长是个与连蔚年纪相仿的男人,胖胖的,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这个孩子就是谢首?”胖校长指着简墨问连蔚。
连蔚指着简墨:“就是这个孩子。”
胖校长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这个除了一开始瞄了自己一眼之后就一直默默都望着窗外的黑发少年,问道:“你之前一点学都没有上过。”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是明知顾问。
简墨点了个头,算是回答。心想,看来不管在那里,升学率都是学校的硬指标。
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跟他的推荐人一样。胖校长转头看向连蔚,“呵呵”假笑两声,搓搓两只肥手,委婉地说:“老连,按理说,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找我帮忙我肯定是没话说。只是石山好歹是w市重点,升学率向来都是排前三的,一班还是重点。我安排一个一点基础都没有的孩子进去,影响不好不说,这孩子他也跟不上进度不是?”
连蔚对胖校长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毫不动容:“别的都不管,只要他的天赋测试过了就行。”
胖校长张了张嘴,盯着连蔚看了半晌,又看了貌似有自闭倾向的简墨一眼,终于还是点了头。
第5章 幼稚的写造课
二次战争前,已经有专门教授造纸的专科学校出现。二次战争后,社会对纸人的需求逐步扩大,逐渐呈现井喷的趋势。
为了规范培养造纸人才,造纸已经成为政府承认并鼓励发展的教育专业学科。而作为造纸核心和灵魂的造纸师越来越受到重视和尊敬,收入和社会地位一路飙升。有造纸天赋的孩子成为所有家庭和学校一致看好的培养对象。一个能够通过天赋测试的孩子哪怕其他的学科一塌糊涂在家庭和学校的眼中完全可以与一个考上名牌学府的孩子可以相提并论。
很简单,哪怕是一个普级造纸师一生也可以创造几十几百甚至上千纸人,这些纸人就能够维持一个工厂的劳动力需要,也就是说一个老板就只要请到一个普级造纸师就拥有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由此可见该职业受欢迎的程度。但即便是普级造纸师,也并不算多。有造纸天赋的人占原人的50%,但能够通过考核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造纸师只有其中的20%左右,也就是说每十个人中间只有一个可能成为造纸师。而在所有造纸师中,普级造纸师占到了95%以上。
木桶区的消息再闭塞,简墨也能从电视上获取一些大多数都知道的常识。比如原人最迟满十六周岁可以显示造纸天赋,如果此时还没有任何表现,那就说明你终身无望成为造纸师。因此原人满十六周岁都可以免费参加教育部统一的造纸天赋测试,以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成为造纸师。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也可以提前参加测试。简墨所知道的最小的测试通过年龄是十岁。
只是简墨绝对不在其中,因为他是一个纸人。
虽然各大造纸研究所对造纸的原理各有解说,但从夏历5713年世界上第一个纸人诞生起,纸人无法造纸,就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面对连蔚明显的胡说八道,他却没有任何否认。毕竟离最后的天赋测试还有半年,足够他躲过风声最紧的这段时间了。为此哪怕让他从新体验一次填鸭式的高中生活,简墨咬牙切齿地想,他也甘之如饴。
高一一班的老师们对于接受这个没有经过任何考核中途插班进来的学生是并不乐意的。并不是每个学生都有造纸天赋的,也不是每个有造纸天赋的学生都会成为造纸师的。在他们看来,与其拼那百分之十不到的几率,不如学好知识考入名牌学府,这样才是真正有保障的前途。
简墨上学的第一天,只和两个人说过话。
班长齐眉,一个马尾辫,齐刘海,长相清秀的女孩对他自我介绍后表示了简单的欢迎,鼓励他多和同学交流,早点融入这个班集体,是个典型好学生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