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崔琰看着崔甫的背影,他总觉得他家大郎君最近心里存了些事。
若是松青知道他家老爷这般想,定要流出遇见知音的感动泪水。
自打回了金陵,他就没见他家大郎君给个笑脸。在外头倒也罢了,回了院子那冷气散得他都觉得害怕。
“你就不好奇吗?”松青顶了顶身旁的一脸严肃的松墨。
松墨松青二人都是从小在崔甫身边伺候的,只是松青活泼,松墨却不苟言笑,二人性格相去甚远。
“主子的事情,少打听。”果然不出所料地回答。
松墨刚随商船出海回来,连着那套宝石头面一起把崔甫的许多家当从清河带到了金陵。
松青撇撇嘴,这小子这回赚大发了,一箱子一箱子的货。可他才不羡慕,毕竟他可以天天跟着主子。
刚沾沾自喜,便听见书房里头喊:“松墨。”
松墨立刻进了屋子,徒留松青一人唉声叹气,松墨回来,他离失宠不远了。
“主子。”
“嗯。这几日去替我查查各府州的学堂数量和人数,查得越细越好。近日若无大事,除了国子监的帖子外,都拒了。”
崔甫屈起食指,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沉声道:“若是东宫有帖子,立刻送来。”
只可惜,接下来的日子都未曾有过东宫的帖子。
如意这会儿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周乐言虽入了大理寺,只是一个小小的评事,八品下。这架不住她背后有人啊。
依她那无人出其右的好人缘,不过几日,大理寺上上下下混得贼熟。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官职最高的大理寺卿,看见她都能多说两句。
现在还不好说,只是往后大理寺必是如意在朝堂的一大助力。
周乐言坐在东宫的书房,怕自己说得不详细,又掏出一些摘抄,递了过去。
“房公隐退后,国子监祭酒便是本达,他确实是有非常有才的一位先生,实属难得一位大儒。但就是……”周乐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形容词。
如意抿了抿唇道:“我知道。”
本达是一个奇人。他原就是金陵人,少时家境不算太好,住在鱼龙混杂的西坊市。
原本正经规矩的一个小郎,乖乖学着儒家四书五经,却被隔壁炼丹的道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只脚便迈向了道教。
可耐不住家里的祖母与阿娘信的是佛学,等发现小郎被道士迷惑之后,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呢?学!按着头学佛教!
于是本达又被送到巷尾小寺庙里头,可能是剃了头后,无青丝无杂念,学的极好,老和尚都抓着不撒手直说要把衣钵交给他。更觉得教不了他,硬把他塞到天竺僧人身边。
本达便自然而然佛学造诣更深,还学会了天竺语。等本达的阿耶从西北驮着货物回来,发现自家儿郎剃得锃光瓦亮的头后,嚎啕大哭。
他把小郎从寺庙抓了回来,在家望着一会儿敲敲木鱼,一会儿炼炼丹的小郎觉得十分绝望。
多番打听之后,决定让自家小郎去学法教。法教森严,一个唾沫一个钉,势必要把他扳过来。
学了几年法学,本达也没忘了炼丹和木鱼。可他那时已经年过二十,他的阿耶阿娘和祖母再也管不住他了。
他彻底放飞了自我,又学了杂学和阴阳学等等。恨不能生在“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的年代。
更绝的是三十岁的时候,还能记得参加科举,一举中第。一时间风头无两,圣人对这么一个怎么聊都能说得上话的大臣非常感兴趣。
时不时便要传唤入宫聊聊运气,风水和土地。
若说这么一个人,放哪儿都觉得挺合适,礼部,鸿胪寺,便是刑部也挺合适。
可圣人一直没作出个决定来,只天天让他去修书。等房公辞官后,众人正猜测会由哪个大儒担任祭酒。圣人一指,本达立刻走马上任。
周乐言心想可能那时候全天下的人反应都是:???
但如意知道。因为圣人要设女学,只有本达这一个学了百家之学,洒脱自如的人才会支持圣人设立女学。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她。
当然也是有人不服的,本达一笑,不才,正巧学了些辩论。那便与你说几句吧。
于是一说便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众人都惊了,这人要成仙吗?
这还是要感谢当年寺里打坐练出的功力,和观里的丹药啊。
一时间,本达名声大噪,再无人敢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