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在意你,你竟不管他的死活?”鹰如携诃那后退,眸中明显有了惊疑之色,嘴里笑道,“诃那,这是你的选择,她对你也不过如此。”
“别挑拨了,”柳梢发狠话,“奉劝你,还有活路,你若乖乖地自己滚,我看在诃那的面上,还能饶你一条贱命,不然……”
鹰如哼了声,妖印收紧。
柳梢不去看诃那的脸色,也毫不冲疑地出手。
足边魔焰爆开,鹰如退后几步,镇定︰“你还是不想他死。”
柳梢道︰“既然他冲早都会死,我也不怕你杀他。”
鹰如慢慢地转动手指,似是在衡量。
她肯定有办法联系百妖陵,继续僵持没有好处,诃那真被擒入妖界,获救的希望就不大了。柳梢后背冷汗尽出,知道她不会轻易让步,自己又不能示弱,登时心急如焚。
突然,鹰如冷笑了声,对诃那道︰“妖脉受损也不出声,这种时候你还担心她,我又怕什么!死了,我就给你陪葬吧!”
她抬眸看着柳梢,寒声道︰“我只数到三,若你不肯解开结界,我就杀了他!”
“你敢!”
“一!”
柳梢毕竟顾忌着诃那的安危,见她如此疯狂,不由得冲疑起来。
“二!”鹰如大笑,举起手掌,“那就一起死!”
“慢着!”柳梢慌忙阻止。
话音刚落,骤然,一道凛冽寒意无声袭来。
地面生出厚厚的冰层,四壁连同头顶那些怪树根上都结满了霜花,眨眼之间,地下洞窟已成冰雪世界!
鹰如半身受困冰块内,那是妖王之力也难破开的坚冰。
灵泉!是灵泉!
柳梢反应过来,惊喜万分︰“是……”
鹰如已先猜中来人身份,变色︰“是你!”
灵泉就是水脉!有水脉的地方,就是寄水族的天下!
冰块自旁边地面生起,变成人形虚影,转眼即实化,冷俊眉眼,雪衣银丝带,正是阿浮君。
鹰如凶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又是你,我早就看出你不简单。”
阿浮君负手踱到她面前,淡淡地道︰“放他,饶你。”
鹰如像是没听见他的条件,兀自愤恨︰“当初他们本来要选你的,你为什么不去?要不是你,诃那怎会离开我!”
“让出机会,我的确是错了,”阿浮君道,“所以我会全力挽救。”
诃那垂眸,柳梢想要上前为他分辩,却知道不是时候,只好闭嘴。
“你可以杀我,我也能杀了他,”鹰如忽然又得意起来,仰脸笑,“他可是你的亲哥哥!”
阿浮君道︰“放弃妖阙,致使族民无辜牺牲,这是他应当承受的后果。”
鹰如挑衅地抬眉,全不在意威胁。
“多了两道妖脉么。”阿浮君轻哼,不等她驱动妖印,毫不客气地抬掌在她头顶一拍。
“慢……”诃那制止不及,鹰如面色骤变,惨叫声中,一道妖脉应手毁去。
“你敢毁我道途!”鹰如疯狂大叫。她自幼体质所限,饱受欺凌,诃那刚为她开辟了新的妖脉,却轻易被废,她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手仍停留在她头顶,阿浮君无视她的愤怒︰“一次机会,留下你另一条妖脉。”
鹰如红着眼“呸”了声︰“你别妄想……”
阿浮君抬掌。
“慢着!”鹰如尖叫。
阿浮君停住。
鹰如盯着他,恨声道︰“我放了他,你真会饶我?”
阿浮君不答,抬掌拍下。
“慢!”鹰如长长地吐出口气,“我放了他就是!”
眼看诃那身上的妖印消失,柳梢连忙跑过去扶起他,待要询问,诃那拍拍她的手示意不必担忧,对阿浮君道︰“我无事。”
阿浮君仍未收掌。
冰困未解,鹰如似乎并不担心他会食言,只是盯着柳梢的手。
诃那与她对视片刻,移开视线,轻叹︰“放她走吧。”
阿浮君皱了下眉,终于撤掌。
坚冰转眼消融,鹰如得以自由,狼狈地坐倒在地,雪发散在肩头,血红双眸阴鸷得要杀人︰“今日之仇,他日必报!”
她又对柳梢冷笑,“你别以为会如意!”
柳梢张了张嘴,不好说什么。
目送她遁地消失,阿浮君才转过身来,神色不好︰“你不必叫我来的。”
诃那摇头︰“罢了,毕竟相识一场,我也曾将她当作小妹。”
“此女个性极端,且野心不小,是妖阙大敌。”
“仅此一次,往后……就任你处理吧。”
阿浮君便不再多言。
诃那带众人来这地脉灵泉处不是巧合,听对话,兄弟两人显然早已有联系。柳梢没有意外,抓紧了诃那的手臂,对阿浮君道︰“你别担心,虽然她知道寄水族的下落,但我已经想到一个地方可以安置寄水族,百妖陵绝对找不到,你们不用怕她报复。”
阿浮君只是看着诃那。
“我明白,”诃那点头,“你先回去吧。”
阿浮君再次虚化为冰影,与冰层霜花一同消失。
地下空间沉寂下来。
月没有离开,也没有解释。石兰依旧木然地站在原地,维持着之前的僵硬姿势,对这场变故没有任何反应。
柳梢低头︰“诃那,我……”
“你怕我受伤,”诃那微笑了,将她的手拉到胸前,“若连你也变成了阿浮,那不是好事,我还是喜欢看到笨一点的柳梢儿。”
“可是他才能救你,”柳梢十分丧气,转为安慰他,“你放心,我们有不念林。”
诃那“嗯”了声︰“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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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如回去,百妖陵得信,必然会赶来追杀,再加上仙门也被惊动,麻烦不小,诃那与柳梢没顾得上调息,匆匆赶路。此番擒住石兰,目的已经达到,柳梢不怕泄露行踪,带着诃那御风而走,月仍旧跟在她后面,不出一日,三人便闯出了蒲芒山一带。
人间宽广,仙门也不能处处周到,只要收敛魔气远离城村,行踪也没那么容易被察觉。两人估摸着摆脱了仙门,就在一个湖边停住。
柳梢道︰“这里安全,你快疗伤。”
诃那却道︰“先看看石兰。”
他抬手一招,石兰便自行走到两人面前,她并没有保留太多自我意识,一路上跟随妖印而行,暂时还没出什么问题,可知食心魔尚未追踪过来。
柳梢伸手拨开她的长发,露出秀美的脸。
眼楮不大,睫毛却长,鼻梁不算挺,却小巧精致……柔和的轮廓被黄昏的光线所勾勒,自然而然地透出几分温和与亲切,只是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柳梢忍不住问︰“你确定,她不是见素真君?”
诃那摇头︰“绝对不是。”
入魔的仙,用着南华派紫竹峰的剑术,能破解解魔铃,认得鲸须琴,柳梢原本还以为她就是见素真君洛宜,毕竟当年能够抛夫弃子离开,必定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多半为情,一个女人为情入魔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洛宜素有聪颖之名,时过千年,她的修为的确不应该止于此。
那么石兰究竟是何来历?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诃那突然问。
柳梢“啊”了声,回过神︰“洛师兄说过要囚禁她,我先把她关在魔宫,再想办法为她解除食心魔的控制。”
诃那道︰“食心魔必是用了邪仙血咒术控制,要解除起来十分不易,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你再次对她用魔宫血咒,你控制她,食心魔的血咒自然就能解除。”
“这……不好吧?”柳梢瞧瞧石兰,冲疑起来。她被食心魔控制已经够可怜,如果自己也这么对她,岂不是跟食心魔一样了?
诃那扳着她的肩,认真地道︰“她魂魄残缺,极易被人趁虚而入,你这样反而是保护她,不仅能防止她魔性发作出去害人,更能防止食心魔再次对她下手,你与食心魔不同,不会利用她做坏事,还能让她帮你对付食心魔,也算让她为自己做的事赎罪,这样有何不好?”
“没错。”月的声音传来。
柳梢冷冷地看他一眼,对诃那点头︰“我试试。”
结血咒的过程也简单,魔血燃烧成魔宫咒印,咒印亮了几下就隐入石兰的眉心。诃那随即撤去限制行动的妖印,换了主人,石兰还是毫无反应,至于她身上的秘密以及食心魔的秘密,只有等回到魔宫再慢慢了解。
处理完毕,柳梢拉着诃那走到湖的另一边,道︰“疗伤吧,我给你护法。”
诃那看看对岸,道︰“柳梢儿,鹰如说那番话其实是不安好心,要挑拨你与魔宫的关系,此事未必与他有关。”
柳梢沉默半晌,摇头︰“你不明白,他想要掌控我的命运,想要所有对我好的人都离开我,他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
“可能,不是绝对,”诃那拍拍她的肩,“你是魔尊,应该信任你的部下。”
柳梢望着他︰“你不生气?这件事是针对你来的。”
诃那莞尔︰“我非但不生气,还要为你高兴,妖君白衣本来就不应该留在魔宫,否则会引来麻烦,百妖陵就是个威胁,想让我离开,也是对魔宫的忠诚。”
柳梢哼了声,不高兴地道︰“他们的忠诚是对魔宫,又不是对我!在我眼里,你比他们都重要!我才不怕什么威胁!”
诃那微微倾身,逗她︰“魔尊如此维护,白衣甚是荣幸。”
柳梢“嘿”地笑了︰“你快调息,我给你护法。”
诃那盘膝而坐,凝神调息,柳梢在冰莲边缘站定。这次擒住石兰,总算办成了一件事,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查到食心魔的秘密,柳梢想到这些,心情渐有好转。
她摸摸腕上赤弦琴,抬眼。
对岸,湖水倒映青山,秀颀的黑影独立于山水之间,与这个清亮世界格格不入。
柳梢沉默,终是没有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了,有没有表扬的!!!
第71章 不念仙林
诃那的伤并不严重,加上身负天妖修为,身体强度非寻常妖族能比,调息半日便复原了。柳梢想到之前的千里结界,打算再绕路,诃那却不赞同︰“如今仙门必定会在我们回魔宫的路上拦截,各处关卡都会加强驻守,我们应当趁他们尚未准备周全,尽快赶回去,绕路只会耽误时间。”
柳梢听从他的安排,直接带着石兰闯过去,果然,洛歌所设的结界监视力极强,两人刚刚进入就被发现,仙门立即锁定目标,坐镇此城的真一七剑出阵追赶,其中有一位仙尊与三位大道真君,柳梢与诃那自是不惧他们,不过他们一路发出仙盟信号传讯,附近仙门各派皆参与围堵,两人带着石兰,要摆脱他们极其困难。渐渐地,不少武道弟子也闻讯加入,武道是只追求力量的人间道,寻常高手修为不弱于仙门高级弟子,十分令人头疼。
连续奔走几日,两人皆感疲惫。
诃那回头看了眼,突然伸臂拦住柳梢︰“差不多了,追来的高手已不少,趁仙盟高层尚未集结,你我且与他们战上一场。”
柳梢吃惊︰“这……可是……”
“听我的,”诃那安慰道,“不杀人,重伤几个就可以了。”
因为洛歌和商玉容的缘故,柳梢真心不想与仙门为敌,上次是为了逃命,这次若要平白无故地伤人,怎么都说不过去。柳梢冲疑︰“反正我们能逃出去,没有必要……”
“有必要,”诃那打断她,“仙魔对立的局面很难改变,魔宫人人都在看着,期待新圣尊的表现,你想要他们为你办事,就必须彻底与他们站到一起。”
这是要立威?柳梢明白过来,点头,为了除去食心魔,别的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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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华宫大弟子云生命丧尸魔石兰之手,新任魔尊征月与前妖君白衣潜入蒲芒山脉,救走尸魔石兰,一路冲破仙武关防,逃回了魔宫,仙尊与四名真君连同数十名武道高手皆受重伤。消息一出,六界震惊,征月的行为简直就是对仙门的挑衅,魔尊如此修为,代表魔道即将复兴,人间各国皆十分紧张,皇帝集结武道各脉商议对策,百姓都战战兢兢,不敢出门远行。
妖界的态度很微妙,新任妖君鹰非下令水族进军冥海,全力消灭寄水族,同时派午王鹰如出访冥界,意在给冥尊施加压力,迫使其撤去对寄水族的庇护。
与此同时,百妖陵正式给征月魔宫送来一封信,上书“魔尊亲启”。
柳梢刚回魔宫就接到信,她已经猜到内容,拿到手看也不看就毁掉了,“嘿嘿”冷笑︰“我呸,怕他们啊!”
卢笙道︰“妖界不轻易倒向仙门,不是不会,妖君白衣不宜继续留在魔宫。”
“我就知道你们想逼走他,剩下我一个,你们可以继续糊弄算计,”柳梢咬牙瞪着他,“是谁向百妖陵泄露了我们的行踪,这笔账回头总是要算的!”
“属下不敢,”卢笙丝毫没有心虚的样子,平静地道,“泄露行踪之事,圣尊大可暗中追查,如今进行这种毫无凭据的威胁,此为一错;一个对自己没有信心又猜疑部下的魔尊,被算计乃是理所当然,计较怪责,此为二错。”
柳梢先听得发怒,接着便发愣,半晌,她似有所悟,态度软下来︰“诃那对我很重要,我不能眼睁睁看他被百妖陵追杀,留下他,魔宫也多了个强大的帮手,有什么不好?”
卢笙还是道︰“妖阙东山再起无望,白衣自顾不暇,且有寄水族拖累,难成助力。”
对于这种势利的话,柳梢颇为厌恶,忍不住道︰“我就这一个条件,别的我都答应你们!”
“身为妖君,却为你放弃妖阙大业,”卢笙道,“你又如何肯定,白衣助你,不是另有所图?”
诃那当初确实是抱着解脱寄水族的目的而来,当然这种事是不能泄露出去的。柳梢强辩道︰“总之,当时只有他肯来救我,不管怎样我都要还他人情。”
“别有用心,就不存在人情。”
“你怕他打魔宫的主意?我不是已经跟仙门撕破脸了吗,现在我是魔尊,我保证以魔宫为重。”
“留下白衣,已经让魔宫陷于危境。”
怎么说他都不松口,柳梢急躁︰“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答应!说你的条件吧。”
“真要护他,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圣尊与白衣都离开魔宫。”
“你!”柳梢大怒,“笑话,你想赶走我?”
“圣尊与白衣离开,百妖陵自然不会迁怒魔宫,”卢笙无视她的怒火,“一切为了魔宫的利益。”
柳梢气的七窍生烟,拂袖就走。
“圣尊再考虑吧。”卢笙在身后说道。
柳梢重重地哼了声,走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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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笙简直嚣张,可恨未旭笈中道他们都肯拥护他。柳梢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威胁有用,自己现在还离不开魔宫,一旦出去,势单力孤,就算不怕被追杀,也只能与诃那两人缩在不念林里度日,那样的话,诛杀食心魔的计划要等到何年何月?何况诃那还有寄水族的牵挂。
不念林幻境里,花树摇曳,落英缤纷,略略冲淡了柳梢心中的郁闷。
诃那坐在花榻上,见她回来便问︰“事情处理完了?”
“完了!”柳梢跳到他旁边,躺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没什么大事,累死我了!”
诃那没多问︰“累了就睡会儿吧。”
柳梢想起大事︰“鹰如是想要报复,她对寄水族出手,我们还是先……”
诃那按住她︰“没那么快,我们养足精神再去。”
柳梢想想也有道理,鹰非宣布进军冥海,主要是为了逼迫诃那出面,鬼族虽弱,但任何道途上都有天劫无数,真正长生的有几个?将来到了冥界,还不是任由冥尊宰割?敢得罪冥尊,也需要相当的自信,冥尊没那么容易妥协。
于是柳梢合上眼楮︰“我就睡一会儿,你记得叫我啊。”
诃那“嗯”了声。
从蒲芒山一路奔走回来,又与卢笙争得心烦气躁,柳梢的确很累,没多久就睡熟了。
诃那看着少女的睡颜,蓝眸不禁泛起笑意。
一张纯粹艳丽的脸,没有多含蓄婉约的气质,没有令男人痴迷的魅力,这张脸美得如此坦白,藏不住半点情绪,那微微嘟起的小嘴,透着满满的生气,大概就是与卢笙争执的结果。
不应该站在高处的少女,为了报答与承诺,终究还是选择站在了这个位置,令人不忍,也令人担忧。
他沉默着,抬起手,想要抚摸那小脸。
手停在了半空。
一声叹息,妖君悄然站起身,飞下榻,踏着厚厚的洁白花瓣和金色落蕊,一步一步,走出了这片美丽的幻境。
长长的白绢凌空卷过,在浊云中穿梭延伸,直入墨兰殿,宛如一条月光大道。
未旭斜坐在墨玉榻上,面若桃花,红袍铺展,犹如墨兰赤蕊。他看着对面笑道︰“妖君亲临,幸会,幸会。”
白衣穿过烟墙,踏绢道而至。
未旭抬手示意︰“请坐。”
白绢自行收为榻状,凌空漂浮,诃那在榻上坐下,挥手,立刻有一道红影从烟墙外走进来。
“石兰,”未旭略略直了身,双眼发亮,其中闪现的不是魔族赤色,赫然是碧绿的妖光,“果然魂魄有损,受魔宫咒术控制。”
“与其让食心魔控制,不如成为魔宫助力。”
未旭收了妖眸,眯眼︰“你找我做什么?”
“只有你值得她信任。”
“我也同样认为,卢笙比她更适合那个位置。”
“你们会需要她的力量,她已经与仙门决裂,你们大可放心,”诃那道,“从某方面来说,食心魔是你们共同的敌人,他的存在对魔宫是个威胁,仙魔同修,他借仙门诛魔的机会取魔丹,你们应该已经察觉了。”
未旭点头︰“所以卢笙愿意给她机会,但我们都不认为你会毫无目的地帮她,一个能左右魔尊意见的妖君留在魔宫,让太多人不放心。”
诃那道︰“我明白。”
未旭道︰“这样最好。”
诃那看着他︰“妖界前朝覆灭时,兰君身亡,王女逃入人间,后来再无消息。”
“她是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是人类,”未旭坦然,“半人半妖的体质,你能猜到这个并不奇怪,算起来,你我之间关系也并不友好。”
“据说你原本要入仙门。”
“差一点。”
诃那轻叹︰“体质所限,的确只有魔道才是你的道,可惜……”
可惜,终是毁灭之道。
“这你就错了,我的道原本很多,”未旭打断他,眼下泪痣瞬间艳丽,转眼又恢复正常,“你放心,卢笙如今不会害她,至少也能做到留她一命。”
“很好。”诃那起身,足下白绢再次伸展开。
“白衣,”未旭突然道,“你过于关切她了,这不是好事,寄水族的处境就是教训。”
“大概吧。”
“别忘了妖族体质,你们也不可能……”
诃那不作任何表示,飞离墨兰殿。
月站在不念林的结界外,仿佛早已在等候。
“你终于决定了。”
“这也是你期待的结果。”
“没错。”
“我相信你没有野心,没有恶意,”诃那道,“卢笙是真正的魔尊征月,所做的一切皆是为魔宫,所以不希望看到我的存在,可是比起他,没有恶意的你反而最让我不安。”
“担心吗?但你还是决定了。”
诃那沉默半晌,道︰“她需要魔宫。”
“是寄水族需要你,你的归去早已注定,”他死气沉沉地道,“你救她,只是想利用她解脱寄水族,她因此为你立下魔誓,不需要这么虚伪。”
诃那没有分辩︰“如今收服石兰,她也算多了个助力,至少不再是一个人,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目的。”
“你想说什么呢?”
“放过她,不论你有什么目的。”
“嗯……”月轻轻抚摸紫水精,“看来你真的在担心她。”
“是。”
“那么,你愿意为她解除魔誓的约束吗?”
诃那愣了下,沉默。
“换个问题,你愿意为她留下吗?”
诃那依然不答。
“看,就算她在意你,就算你觉得她可怜,你还是不肯为她放弃寄水族,”月叹了口气,“你与她之间从来都只是一场交易,仅此而已。”
诃那终于抬眸︰“交易也会产生感情。”
“哦?”
“我不能为她做太多,是我的过错,放过她吧。”
白衣与黑影抆肩而过,飘然进入结界。
蓝叱出现在烟云中,斗篷帽遮住了整个小脸︰“交易也会产生感情,主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月带着他一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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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朝霞夕阳,没有晨昏昼夜,好几个时辰过去,魔宫的天空还是只见昏昏的一片月。
月光不及之处,结界内,花瓣纷飞如雨,一朵朵、一片片飘撒在沉睡的少女身上,好似薄薄的被子,触手仍是虚无,一朵小花点缀在粉嫩的右颊上,极其俏皮。
蓝眸终是黯淡下去,隐约泛起内疚与心疼,他伸手想要拈去那朵小花。
柳梢突然睁开眼楮,紧紧地抓住那只手︰“诃那!”
“醒了。”他含笑俯身,几丝雪发垂在她颈间。
对上温柔的脸,柳梢眨眼,还是没有松手。
“怎么了?”他抬眉。
“你的眼楮真好看,”柳梢仰面望着那湛蓝的眼眸,表情有点迷糊,红唇却弯得很漂亮,“有你陪着真好,我梦到你要……真是太好了。”
“梦到我什么?”
“没什么,”柳梢避而不答,突然想起一事,猛地坐起,差点撞到他的额头,“哎呀,石兰!我都忘了她!”
诃那无奈地道︰“我暂且将她交给未护法照顾了。”
“未旭?”柳梢意外。
“嗯,交给他最妥当。”
“好吧。”柳梢点头,心知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放眼魔宫,虽然魔将未必尽是卢笙的人,但真正有实力又勉强能信任的也只有未旭,当初那句离开的提醒就是最好的证明。
“走吧,”诃那顺势拉着她站起,“卓秋弦或许已经到了地方,我们该去履行约定了。”
柳梢高兴︰“好啊,去不念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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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不念林,是寻常人想象不到的所在。成片的花树,白色的花朵,金色的落蕊,诸般风景,与魔宫不念林一模一样。
不同于魔宫的虚幻,这里的一切都是实物,走在林中,四周满是鲜香气息,可以感受到花枝碰撞的震动,可以听见闲花落地的“沙沙”声,花榻在风中“咯吱咯吱”晃动。
浅浅的灵气游走在林中,一丝丝的,肉眼可见,分明是仙气。
蓝袍仙子走进林便被震住。
柳梢与诃那早已料到她的反应,相顾而笑。
卓秋弦好半晌才回过神︰“这里是……”
诃那点头,柳梢抢道︰“没错,就是仙界。”
正如冥界有鬼门,除了人间,其余五界都有自生的天然护界屏障,所以修道之人历来有“破界飞升”之说,魔界虚天更特殊,唯有力量强大的魔尊才能开辟魔宫,其余各界的通道则多是上古创界者遗留,或是众多高手合力开辟,由强者掌控,把守严密。
而这个不念林,就属于仙界的一个角落,是人间与仙界的另一条秘密通道。被追杀的日子里,柳梢两人就躲在这个地方疗伤休整。
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竟藏身在仙界。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卓秋弦扫视四周,握紧折扇,喃喃地道。
破界,需要何等强悍的实力!昔日重华尊者以大罗金仙修为只身闯入虚天魔界,之后也大伤元气,如今不知是谁,竟秘密开辟了这条仙界通道,造出了这座不念林,简直匪夷所思。
卓秋弦猛地转身︰“难道是曾祖母……”
诃那颔首道︰“正是她老人家,据说她是利用天时星变之力,配合地脉爆破的力量,再有诸多条件巧合,方才开辟出这座不念林。”
卓秋弦低头沉默许久,叹道︰“她老人家素有聪颖之名,星变之力,地脉爆发……唉,也只有她才能想出这种办法,难怪曾祖父遍寻六界也找不到她。”
见素真君与东来尊者本是仙界佳侣,她为何会独自离开,又为何会开辟这座不念林?
不念林,不念。
无论有多少爱与恨,至今都已毫无意义,天罚之下,东来尊者为了守护六界碑,与众多仙尊一同牺牲,时已千年。
风起,花飞漫天,卓秋弦伸手拈过一片,神情有点恍惚。
是为长辈旧事感慨,还是想起了另一个人?
柳梢怕她再生心魔,连忙拉了拉诃那示意,诃那便开口道︰“虽说她老人家意欲避世,但我想,她开辟这条通道,目的也不简单。”
卓秋弦皱眉︰“你的意思……”
“千年,”诃那轻声,“那场天罚之前,我见过她老人家一面,她将这个地方交给我照料,后来……我就再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天罚后,这里的结界也消失了。”
沉寂。
结界消失,是仙力回归,她的人是否也已经……
千年前,那场天罚。
或许,丈夫做出了错事,终于令她心死,转身离去,永不肯相见;可也许,她在最后的时刻仍然选择了回归仙界,悄悄地站到他身后,与他一同守护着他应该守护的一切。
而他,始终不知道妻子就与他在一起。
三人怔怔地望着面前美景,落花深处,洁白的花榻上似乎有浅淡的人影,轮廓优美,盘膝闭目,心如止水。
纵然不肯原谅,却又秘密筹划开辟这条通道,是早已决定回归了吗?
不念,亦是念。
飘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双眸越发清澈坚定。卓秋弦猛地合拢折扇,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拆开,双手捧着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放到花榻上,然后她便转身大步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已经习惯了她的个性,都不觉得意外,柳梢跑到花榻前,只管歪着脑袋盯着那信左瞄右瞄,又钻到榻下仰望。
诃那问︰“你做什么?”
柳梢道︰“没有。”
诃那道︰“我也很好奇他写了什么,当年为何见素真君要离开?”
柳梢立即探头︰“那……”
诃那脸一板,直接将她从榻下拖出来︰“那是前辈的信,不得无礼。”
“我又没怎样!”柳梢分辩。
“没怎样?”诃那好气又好笑,拉着她重新钻到榻下,指指头顶,瞅着她。
天光照射,信中映出重叠的字影。
柳梢东张西望︰“反正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又没打开它。”
诃那失笑,待要说话,突然头顶“ ”地亮起火光,那封信竟自燃起来。
柳梢被唬了一跳︰“是什么!”
诃那开妖目,确定︰“是火石粉。”
没有术法波动,不过是暴露在空气中就会自燃的普通石粉。火光盘旋,如此夺目,仿佛要将周围的风景全都掩盖,四个火色大字漂浮在空气中。
“甚念,盼归。”
沉默。
“东来尊者……”诃那长叹。
这种把戏自然不是要吓唬谁,而是给见素真君的,他知道妻子的个性,知道她不会回头,接到信很可能会丢开,于是他只能采用这种办法,强行让她看到。
夫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至此成为一个谜。
柳梢惆怅地望着上空,直到那火色大字连同信一起化为飞灰,伴随着落花香,消散于天地之间。
“柳梢儿。”诃那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