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撑着伞,坐电梯而下,走向熙熙攘攘的路口,临到进入东京国立竞技馆之前,羽弦稚生回头看了一眼馆外狂热的人群,看了许久许久。
“怎么了?”泽野和树问道。
“没事。”羽弦稚生摇了摇头。
事情没做成之前要放在心里,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在心里膨胀的强烈表达欲疯狂生长着,他用尽力量在心里压住。
回到很多年前,他想起自己在前世第一次参加艺术考试,笔试结束后已经天色已经昏暗,跟今天一样淅淅沥沥下着大雨,密密麻麻的人群沿着铁梯走下来, 雨伞像是花圃里的花一样拥挤, 每个少年少女的的眼里都怀揣着对未来的梦。
他没有走下去,而是站在考场最高的地方, 望着那些人群,想象不到他们的未来,也想象不到自己的,直到过了很久,他登顶了世界之巅,才觉得当时少年的憧憬那么的棒,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没有家没有退路,登着弑神之路往上爬,脚下是屍山血海。
喜欢那种将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么?
不,一点都不喜欢,腻味又无趣。
可就是不想让别人忘记自己啊。
别人失败了后还有家可以回去, 还有暖和的灯光和家人的安慰与怀抱。
但他没有,如果自己失败, 唯一的结局就是回到三百块钱一个月的地下室里,对着月光啜饮便宜的啤酒。
登顶之后他微笑着,戴上社会上的面具,不抗拒任何一个愿意拥抱他的女人,不拒绝任何一方势力的赞美,可拥抱后的孤独那么深,赞美后的虚假那么空,他明白原来爱是那么难获得的东西,而自己早就在登顶的过程中,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就像是写下《人间失格》的太宰治。
但此世不一样了。
我有家了呀。
他注视着暴雨中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想让这些人,不,不止是这些人。’
羽弦稚生在心里轻声道,‘我想从今夜开始,全东京的目光都能凝聚在我这里。’
‘一个都不放过。’
暴雨如瀑,打在伞上,倾泻不绝。
泽野和树站在他的旁边,安静地望着伞下好看的少年,忽然察觉到他的气息改变了。
不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散漫,而是凝聚了一股气息,那种仿佛能把一切都握在手里的自信。
陌生,孤独, 又可怕。
“晚饭吃了么?”泽野和树轻声问道。
“还没有。”羽弦稚生说。
“时间还早, 去吃拉面吧,我请客。”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个人力小车前。
这是隐藏在东京街头的夜晚特色,专为晚点下班的公司职员准备。
老狐狸和小狐狸收起伞,掀开布帘坐下。
胖的像是龙猫般的拉面师父,对两只狐狸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两只狐狸分别点了酱油拉面加温泉蛋,雨水沿着遮雨棚滑过,不远处就是东京帝国大学,泽野和树的母校,在昏暗的夜幕中散发着星点光芒。
“好久没来了,以前都是你父亲做面给我吃。”泽野和树笑着说。
“父亲都退休好久了,我也没什么能力,只能是继承家业了。”龙猫师傅笑道,看向安静坐在木凳上的小狐狸,“还第一次见你带人来呢,这是你的学生么?”
“是啊。”老狐狸自豪地笑着。
“长得真是俊朗啊,他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吧,不过在我这里便宜拉面店吃真的没问题么?”龙猫挠了挠头,“去米其林三星那种店不是更好么?”
“那种店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他对我来说不是客人。”老狐狸说,“而是比亲生孩子都要亲的存在,米其林好店随时都能带他去,但不如选择这种纪念意义的地方,更何况您的拉面手艺定然不必您父亲差。”
龙猫嘴上绽放大大憨厚的笑容。
小狐狸也笑了笑。
拉面很快上来,浓郁的猪骨汤浸泡着筋道的小麦面条,温泉蛋用筷子一搅就流淌出沁黄的蛋液来,海苔上撒着细碎的芝麻粒与花生碎,稍微搅拌一下,每一口都是多层次的美味。
羽弦稚生喝了口鲜甜的面汤,随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种拉面就是要像火影村里的鸣人那样大口大口地吃,大口大口地爽,拉面吃完之后将面汤也一起喝尽。
“有干劲儿了么?”老狐狸摸了摸小狐狸的头。
“干劲儿十足,浑身都充满了。”小狐狸觉得暖洋洋的。
两只狐狸在暴雨下的东京森林撑起伞,向龙猫师傅告别。
龙猫挥舞着胖大的手说,我会等您二位胜利归来的消息,到时我请客。
电视台的直升机在暴雨中前进,上空黑云搅动,炽热的明灯沿途照亮下方热闹的人群,沿途的黑色车群在中央区警方的护送下缓缓行驶而来,接着在国立竞技馆门口停下。
这阵仗很大,警车专门开道,临时调遣来的警力高度戒备起来,人群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其中女人们的声音近乎癫狂,人潮海浪一般朝前扑打,被警方的防护盾给死死地压住,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手,透过防护盾朝着车子的方向伸了过去。
这么多手伸出来,拚命地似乎要抓住什么,同时伴随着癫狂的疯叫,乍看之下有点小恐怖,像是东京版本的《行屍走肉》。
车子走出位穿西装短裙的女人,身材修长,精眉锋眼,她撑开了手里的黑伞,替后座里的人打开车门。
一只素白的手掌突然拉住了女人的手臂,借力坐起身来,一对高齿木屐踩在雨中的柏油路面上,那脚指也是几乎素白的,仿佛透明。
穿着缩缅材质的白小袖和服的少年,缓步走了出来,他的素白衣襟上绣着淡淡的菊花纹路,墨清点缀,仿佛在水中盛开的墨菊,清雅风趣。
少年瘦削的身形透着女子般的妩媚,光是一眼看去,很难说清是少年还是少女,他并不笑,反而觉得有些厌烦,近乎偏执的眉头在微微皱着,不显无礼,有种别样的幽淡。
周围人群的喧嚣声再次高涨起来,记者们的镜头灯闪烁不绝,几乎把那一片区域闪烁的如同白昼,女人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应援牌,欢呼着那位少年的名字,灯光汇聚成彩色的海洋,随着少年的步步前进,也随着一同向前滚动。
“能让庆应私塾的正统校长为其撑伞的,也只有他了。”泽野和树站在伞下说,“神绘灵。”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两个人通过贵宾通道走向主会场,很快找到了东大艺术所在的专属区域。
成田区S班的同学们大多都到了,夏目轻音和藤原千绘一改往日的活泼,小脸上写满了肃穆,端坐的一动不动,好似待嫁的小媳妇。
两个女孩都化了淡妆,校服裙也都换成了名贵的礼服,夏目轻音穿的像是一朵百合花盛放着,娇美可爱。藤原千绘则是一套藕粉色的小长裙,腰间束缚的紧致,这个小萝莉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脑子嗡嗡的响,紧张地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