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说出了那句话之后， 绯柚清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曲流霞了。

女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目光震惊而悲伤， 打了没几个回合之后， 便仓惶逃离。

曲流霞不会回来，甚至不会再出现在妖界。

身为堂主， 她再清楚不过，绯暝秋若是想要谁的性命， 不管藏到哪里都会被抓出来，妖界必然不能再待。

待到空气中曲流霞的气息散尽， 绯柚收起镰刀，伸出利爪对着自己的右肩划下， 刻出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她又站在原地等了会儿，估计曲流霞现在已经离开了王城的地界后，才慢慢地朝中央的浮空岛飞去。

这是她第一次违抗了哥哥的命令， 还是如此重要的命令。

哥哥六百年的计划都被自己毁於一旦。

他信任着自己，只将被毁的脸给自己看，更是把治疗的唯一希望托付自己去办。

哥哥是那样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她， 将一切都同她坦诚。

可她却……

绯柚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一派嘈杂的喧嚣。

叛徒！

你这个叛徒！

手脚冰凉僵硬，明明什么都没发生，绯柚却觉得胸口一阵压抑。

她张开唇喘息着， 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刻薄， 刺得她心脏酸痛， 如被针紮。

叛徒， 忘记你以前是怎么背叛哥哥的么！

空中的少女瞳孔涣散，额上附着着一层细汗。

她当然记得，有无数个夜晚，绯柚一遍遍地想着，如果当时她没有抛下哥哥离开锦瑟阁，如果她勇敢一点扑上去咬死折磨哥哥的人类，如果她强大一点，能带着哥哥一起逃走……

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甚至成了哥哥的把柄，最后自私地逃走，把哥哥留在了那里。

叛徒！

懦夫！

不……少女张着苍白的嘴巴大口呼吸着，肺部越来越压抑，胸腔越来越刺痛难受。

她感觉到肌肉从小腿开始放松，接着是大腿、手臂、腹部。就像是当初哥哥的身体被人类鞭打的顺序一样。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往上蔓延。

最后，那对翅膀软了下来，失去一切力道，再也无法支撑少女的身体。

绯柚瞳孔收缩，没有丝毫扇动翅膀的力量，如一条死鱼一样从高空落下。

背后的翅膀漂亮而完好，可无论她如何在心中呐喊，都仿佛死了一样，一点也无法动作，任由少女坠落。

不止翅膀，全身每一处的肌肉都绵软无力，丝毫不听主人的指挥，像是背叛了绯柚一样，身体有了自我意识，策划了一场绯柚无法反抗的谋杀。

背叛……

她痛苦蹙眉，脑子里的声音愈来愈响，几乎刺破耳膜，吵得她无法喘息。

原来这就是背叛的滋味，原来她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伤害着哥哥。

心中最后一丝的反驳灰飞烟灭。

绯柚无言，她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

叛徒，她是叛徒。

「绯姐姐？」

身体忽地被一团柔软的妖力托起，她抬眸，看见上方的蓝云儿惊愕地望着自己，匆匆飞来。

「绯姐姐你怎么了？」她冲至绯柚身旁，代替那股妖力，伸手搂住了坠落的少女。

目光移到肩上的五道血痕时，蓝云儿呼吸一滞，气愤道，「是曲流霞伤了你吗。」

她可以为了绯柚忍耐下曲流霞这百年来的各种绊子，因为蓝云儿明白，绯柚对曲流霞这个元老心里存着不小的好感，若是她同曲流霞闹起来，绯姐姐夹在中间会很为难。

但她万想不到，曲流霞居然敢伤了绯柚，以至於她晚来一步绯姐姐就将命丧黄泉。

绯姐姐对她百般包容，对方竟然就是这样的忘恩负义，那她也不必再收敛。

绯柚被蓝云儿接住后脸上还有些僵硬，她回想起刚才的一切，瞬间白了脸。

她刚才在做什么，哥哥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不但放跑了曲流霞，难不成还想一死了之，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哥哥承担？

冷汗侵湿了后背，前一刻还无力的翅膀此时又变得刚劲有力，她从蓝云儿怀中下来，自己飞到一边。

「你怎么来了。」她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

「陛下看您那么久都没回来，就派我来看看。」蓝云儿抚上绯柚的小臂，担忧道，「绯姐姐你哪里难受。」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以来，绯柚越来越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日子过得混乱无序，心里总是乱成一团，脑子也常常晕乎乎的。

是太清闲了所以松懈了么。

她不知道，末了只是摇头，轻轻拂开了蓝云儿，「我没事，回去吧。」

「这、这样吗……」蓝云儿蹙眉，方才的样子来看，绯姐姐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两妖回了中央的浮空岛，绯柚站在殿前良久，都没想好要如何面对哥哥。

恢复脸的药材，被她亲手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