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绯姐姐一直对自己很好。
今天那个场面,她明明可以不解释的,就让自己当做她是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
可是绯柚没有那么做。
她拒绝了误会来的感动,冷酷地在蓝云儿面前戳破了她幻想的情谊,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调查过她」这种伤人的话。
如果还有谁是可以稍微放心一些的,绝对就是绯姐姐了吧。
真是蠢啊。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窍细雪白的左手。
就因为一块玉灵牌,惦记了千年,将她带在身边,给予了力量和勇气。
看着不近人情,但其实真的很温柔。
「你在笑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女声,蓝云儿面上一僵,立刻坐了起来。
绯柚偏头,「刚才笑得像只狗一样,是想到什么好东西了么。」
「狗、狗一样?」蓝云儿有点委屈,「才没有。」
好险,她竟然一点点都没有察觉。
绯柚不再管这点小事,兔子总是喜欢发呆,谁知道它们发呆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这个时间睡觉太早了,起来干活。」
中了毒的士兵统计之后近千,所幸是自家的毒药,柳青同样也给出了解药。找到病因之后倒是不难解决。
绯柚带着蓝云儿挨个营帐分发了药剂之后,已是夜半。
因为中毒一事,寻常热闹活泼的氛围变得死寂一片,本就是傀儡的紫衣卫暂且不提,本族的士兵们皆是垂着头,有些丧气,进完食就立刻睡觉,原先饭后私下的小打小闹不需要左砂管制都不再出现。
绯柚一路走来,除了遇上巡逻的紫衣卫,再也没有听到一点别的声响。
士气低迷至此,已经输了一半。
蓝云儿跟在绯柚身后,她望着少女两侧紧握的拳头,很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坏情绪。
怎么办,绯姐姐好像很不开心,但是自己如果安慰的话,肯定又要被嫌弃很烦。
她担忧地蹙眉,在快要到达营帐的前一刻,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绯姐姐,不要担心,我们会赢的。白桦城里的白虎们没有解药,局势还是我们更有利一些。」
确实,他们这边乌云惨淡,白桦城里已然是狂风暴雨了。
河水牵动家家户户的井水,除了王宫,整个白桦城八成的子民都中了箐毒。就算他们能发现毒的来源,也无法那么快制出解药,时间一长,唯有等死而已。
「我没有担心这个。」绯柚驻足,「赢的自然会是我们。」
「那绯姐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
少女没有回答。
夜风拂过,托起了她轻飘飘的裙衣,说是裙衣,其实不过是腰下的两条长布,堪堪遮住了前后。如今被风拂起,毫不吝啬地将少女修长的双腿展露了出来。
「我很抱歉。」
这句话轻浮在风中,语气却沉重得犹如磐石。
「抱歉?」蓝云儿茫然地眨了眨眼,「抱歉什么。」
「那些士兵,是我的疏忽……」
「绯姐姐,」她错愕地愣在原地,发丝被风粘在脸上,搔得眼鼻发痒才被勾到耳后,「你不会是,在对他们愧疚吧。」
语气冲疑又惊愕,像是不可置信一般。
绯柚扭头,疑惑地看向蓝云儿。
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
「他们只是士兵啊,」绯柚的表情回答了蓝云儿的问题,这让她愈加震惊,「为什么要对那些低等妖族感到愧疚。」
就算是绯柚亲自杀了他们,也没有谁敢说什么。
恃强淩弱,这是遍通三界的规则。
那些走卒本来就是为了满足上位者而存在的,何必为了些棋子而伤心难过。
绯柚胸口一噎,表情凝固在夜色中。
是啊,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些低等妖族而感到愧疚。
如果是哥哥的话、如果是哥哥害了士兵们中毒,会愧疚么。
显然不会。
王是不会有错的,一切都是部下的无能,如果这些士兵能强一些,就不会那么容易中毒,说到底只是因为他们自身弱小而已。
是这样的么……
绯柚低头,远黛似的双眉微蹙。
好像有哪里很奇怪。
蓝云儿愈加不解,想到了什么后她有些惊讶,「原来绯姐姐刚刚亲自送药,是在表达歉意么。」她还以为是想观察一下病情。
「绯姐姐也太温柔了啊。」她抬起袖子掩着唇笑了,「左砂大人都不会这么亲力亲为呢。」
「左砂也很难过。」像是抓到了可以辩解的突破口,绯柚立刻答道。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蓝云儿想了想,「左砂大人在为了战局和獙族的损伤而难过。虽然听起来一样,但好像绯姐姐更在意那些士兵自身。」
这是整体和个体的差别。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绯姐姐这样的邪妖。」蓝云儿好奇地歪了歪头,「不用为那些低等的妖难过了,绯姐姐你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就算真的死在绯姐姐的手上,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来的。」
绯柚垂眸。
不是敢不敢做出什么来的问题,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感觉,扑朔迷离得让她一下子抓不到重点。
蓝云儿说的没错,只是些走卒而已,如果是哥哥的话绝不会为了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走卒浪费心思。
但是……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徐徐的夜风从身旁淌过。
为什么会这么压抑,沉重得让她抬不起头,不敢对视那些士兵的眼睛。
这是什么感觉,累赘又多余,这真的是她该有的想法么。
「她说的没错,在这种时候为了几只低等的小妖分心,可没有资格成为大将。」
带着一声轻笑,风把少年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突兀地响在黑夜中。
绯柚猛地睁眼,手腕一抖,一柄巨大的镰刀已然在握。
她移步挡在了蓝云儿面前,冷冷地望着从黑暗处走出来的不速之客。
「谁。」
撤了隐身术的虎族少年走了出来,他咧开唇角,冲着绯柚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前几天进城的就是你么,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