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站了片刻,想想,还是转身下楼:「抱歉,打扰了。我过一会儿再上来。」
「站住!」
有人大吼,辛湄回头,就见方才压在上面的男人如今已是站在雪地里,他穿着一袭宽松半旧的大袍子,骨瘦嶙峋,此时面上带着似羞愤似恼怒似绝望的微妙神色,死死盯着她,小心翼翼地说:「你误会了!」
多么经典的四个字啊,戏剧里常演的。譬如男人不小心同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拉了拉小手,抱了抱小腰,不巧又被老婆撞见了,头一句话必然是这个。再譬如女人被奸诈情敌设计陷害了,相公对她就此冷言冷语,虐虐更舒心,她便必然要含着血,吐出这四个如山峦般沉重的字。
她很同情这种心情,绝不会做出让他们更加郁闷的反应,当即点头:「哦,我知道了。」
那人却更加抓狂,怒吼:「你知道什么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啊啊!」
辛湄苦恼地抓抓脑袋,小亭里另一个男人却哈哈大笑起来,袖子一扬,一本半旧的书便落在那人手中。
「眉山,你这些年性子越来越火爆了,亏你还是个仙人,回去吃点清心丸。东西给你,不过一本酿酒册子,你就疯了。」
眉山将那本半旧小册子宝贝似的妥帖放入怀内,此时再看辛湄,犹有些尴尬,索性拂袖而去,声音从楼下传来:「你这里药草多,且让我住几天采些酿酒食材。」
「小湄,过来这里。」小亭里的男人慢悠悠招手。
他脖子上围着一只活生生的白狐狸,动也不动,若不是会眨眼睛,辛湄真以为那是条围巾。白狐狸晶莹丰盈的皮毛上方,是一张含笑且温柔的脸,长得……长得真是貌美如花哎!
「呵呵,许久不见,你已长这么大。」他抬手抚摸她细瓷般的脸颊,掌心馥郁温暖,「还这么漂亮了。」
辛湄被他摸得浑身发毛,转而想起老爹交代过的,这位狐仙大人没什么长辈模样,不管男女他都喜欢摸手摸脚表示亲热,到时候随便让他摸两下就行了。可是他……他怎么摸到现在还不放手啊!
他又牵起她的手,翻过来仔细端详掌纹,半晌,又不动声色地翻回去,把她的手当做玩具似的放在掌中轻轻揉捏,一面说:「听说你爹近来很烦心你的婚事,你且在我这里住几天,谷里有许多年少俊俏的弟子,看上了谁便与我说。」
辛湄双眼顿时一亮,被他摸两下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真的?其实我刚才就看上了守门的那个张大虎!」
甄洪生顿了一下,抬眼似笑非笑看着她,嗯哼一声:「怎么就看上他了?才来没几个月,又没本事,长得也一般。」
「没有啊,我觉得他长得很好。」
他低笑,恶作剧的心情忽起,风流浓冽的眉眼染上一丝魅惑之意,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看着自己。
「有我好看么?你看见我这样的,还会想着要他,你这小姑娘真没眼光。」
辛湄目光清澈地看着他,眼珠子转了两圈,似有些为难:「你……呃,狐仙大人你吧……怎么说呢……」
「只管说。」甄洪生见她欲言又止,急忙示意她放大了胆子实话实说。他素来最在乎自己容貌的,当下扯直了耳朵看她怎样评价。
辛湄很认真:「你长得像女人,我不喜欢貌美如花类型的。」
「……」
刺啦啦,他的心灵收到重创,顶楼的冬日雪景裂成了渣渣,化作萤火之光消散在空中,楼阁恢复成原本雕栏画柱的模样。
气若游丝的狐仙甄洪生霍然起身,怆然又一步步地走远了。
像女人像女人像女人……他心里只剩这三个字在回旋,不停回旋。他活了上千年,只有这句话对他的打击最大,简直是正中要害,爬都爬不起来。
「呃,狐仙大人?」辛湄愕然唤他,张大虎的事情怎么说呢?
他突地转过身:「这叫俊美!俊美你懂不懂?!你这什么也不懂的死丫头!我绝不会把门下弟子送给你!一个也不送!半个也不送!绝不!」
说罢掩面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