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李耀小友也可以称之为一个‘绝对死亡主义者’了。”
归虽寿不徐不疾地说道,“你相信无论怎么努力挣扎,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
李耀一时语塞。
“既然李耀小友消息,活人注定要死,连你自己都在劫难逃,那你现在又何必这么努力拼搏,奋力挣扎呢?”
归虽寿认真道,“难道对于你这样的‘绝对死亡主义者’来说,死亡之前的短暂生命,也有意义的吗?”
“当然!”
李耀觉得自己一团乱麻的脑子,又被浇上了一瓢热油,彻底开了锅,“这不是废话吗?难道就因为早晚要死,我们就不好好活着了?”
“这就对了。”
归虽寿淡淡笑着,“现在,李耀小友应该能稍微理解一些‘绝对失败主义’的精髓了吧?”
“你相信人注定是要死的,但你也不会否定活着时候,所有努力奋斗的价值吧?”
“恰恰相反,或许正是因为死亡的存在,才令所谓‘活着’充满了宝贵的意义!”
“倘若真有‘永生’存在的话,永生者所做的一切,才是真正失去了所有意义!”
“那就好像一场赛跑,只有存在终点,赛跑才是有意义的;倘若没有终点,要永无止境跑下去的话,谁还有跑下去的动力呢?”
“同样道理,我相信人类文明注定是要毁灭的,但我并没有因此就否定人类文明存在的价值,更没有否定包括你在内,所有人试图挽救这个文明,所作出一切努力的价值啊!”
“正因为我坚信我们的文明终有一死,才能获得一个更加玄妙的角度,来的点点滴滴,并且将每一个闪光点都记录下来,凝聚成我们文明伟大的墓碑!”
“这,就是‘墓碑学派’的思想精髓了,李耀小友听懂了没有?”
李耀的眼皮眨得比蝴蝶扇动翅膀还快:“……略懂。”
“那么,李耀小友是否愿意敞开心扉,和老朽交流一下你心底的困惑呢?”
归虽寿十分和蔼可亲地问。
李耀抓了半天头,觉怎么这些糟老头子一个个都深藏不露,随便三言两语就能绕得人晕晕乎乎?
想了想,李耀道:“归老,有一个问题的确困扰了我好几天,其实也不算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大坨问题吧!”
归虽寿指了指凹凸不平的地面:“愿闻其详。”
李耀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拍了拍屁股,和归虽寿席地而坐,坐而论道。
“在真人类帝国和圣约同盟还没有露出全貌之前,我对自己秉持的理念还是十分坚定的。”
李耀老老实实道,“然而,来到昆仑之后,先后接触了修仙者和圣盟人,也从不同角度了解到了一些他们的理念,特别是对修仙者的起源,有了相当清晰的认识之后,我又有些迷茫了。”
“我的道心十分坚固,当然不是对‘守护普通人’的核心理念产生动摇。”
“只不过,修仙者向我阐述的那些‘修真文明衰亡史’,看上去都颇有道理,修真文明在展过程中,一些内在矛盾的确很难化解!”
“盘龙文明、药叉文明、武英文明……还有几十个不同修真文明,都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而衰亡了,令他们衰亡的‘疾病’,在我们星耀联邦身上,也未必没有呢!”
“所谓‘修仙大道’,当然不是彻底治疗疾病的方法,只不过是一剂‘虎狼之药’,最多短时间刺激人体潜能,表现出精神焕的模样,其实却是强行将病根压制,等药效过去之后,反而会变本加厉,彻底致人死地!”
“不过,我们的‘修真大道’,似乎也很难彻底解决问题,创造出一个完美世界呢!”
“完美世界?”
归虽寿哑然失笑,“李耀小友,你有些入魔了,这世上哪来什么‘完美世界’?”
“文明二字,太过浩瀚庞杂,一时半刻,分说不清,我们就以人而论好了。”
“人生在世,即便出生豪门,锦衣玉食,又精心保养,奋图强,又岂会没有三灾六难,半点烦恼呢?”
“红尘俗世中的凡夫俗子,谁能够彻底没有疾病,不生烦恼?那只有坟墓中的死人了!”
李耀心中一动,问道:“有了烦恼怎么办?”
“凉拌!”
归虽寿大大咧咧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病治病,有烦恼就解决,解决不了就借酒消愁,大哭一场……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市井鄙夫,谁还不是这么磕磕绊绊一路过来的?”
李耀皱眉道:“总有些烦恼是解决不了的,总有些疾病是治不好的!”
“那就死好了。”
归虽寿的绿豆小眼中,放射出的却是无比清澈的光芒,“问个问题,李耀小友,你觉得一个医生手底下曾经死过十几个病人,他算不算是‘杀人的庸医’呢?”
李耀沉吟片刻,摇头道:“这要看情况,医生不是神仙,总有些绝症是治不好的。”
“那就对了。”
归虽寿看着不远处淡紫色的云层,悠悠道,“既然你也知道,医生不是神仙,总有些病是治不好的,即便病人真的死了,也未必是医生的责任。”
“那么,你们修真者也不是神仙,为什么你会认为,盘龙界、药叉界、武英界……这些文明的毁灭,一定就是‘修真大道’的问题呢?”
“你也说了,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人会死,海会枯,任何物质都会衰变,连熊熊燃烧的太阳都有熄灭的一天,凭什么一个文明就不会生病,不会死亡呢?”
“文明生病了,就想办法治疗,这个药方不行,就换下一个药方,所有药方都试过,还是不行,那就想办法留下后代,然后有尊严地死去这就是我们‘墓碑学派’的世界观。”
李耀的表情,就像是陷入了一片深深的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