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所谓叠城,又可以称为城摞城,是指不同朝代的古城叠加在一起的奇观。考古学家就曾发现在开封古城的地下,三米至十二米处,上下叠压着六座城池。之所以说是奇观,是因为城市上下有多处都出现了墙摞墙、路摞路、门摞门的现象。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城市南北中轴线从古至今都没有变化,根据中轴线建立城市,就会出现多处建筑和街道发生重合的情况。”

听他说到这里,我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叠城,乃是开封地下叠城。正是因为黄河的泛滥、泥沙的淤积,才造就了这举世无双的城摞城奇观。

储立明一拍脑袋,大声道:“明白了!你是想说,刑具博物馆与这座地宫,也如开封地下叠城一般,连格局都是一样的!”

陈爝大声说道:“不是格局一样,而是刑具博物馆与这座地下的枉死城,每个房间,每条过道,都严丝合缝!多一寸不多,少一寸不少!”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是不明白陈爝想表达什么意思。就算刑具博物馆和地宫严丝合缝,那又如何?与刚才所说的三起谋杀案又有什么关联?

然而,陈爝接下去所说的话,再次震惊了我们所有人。

“袁秉德的这座刑具博物馆果然不同凡响,他不仅收藏了众多古代刑具,甚至还将建筑本身也变成了一个刑具。”陈爝忽然提高了音量,大声宣布道,“你们没有听错,这座刑具博物馆本身,就是一个刑具!”

听到这里,我以为陈爝疯了。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我们所在的明明是一栋建筑,怎么会是刑具?况且,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庞大的刑具!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就传来了袁嘉月的声音。

“博物馆本身就是刑具?哈哈哈,你连这种胡话都说得出口?我看你还是及早去看看精神病医生比较好!”

陈爝对袁嘉月的嘲讽充耳不闻,兀自说了下去:“正是因为地上的刑具博物馆与地下的枉死城严丝合缝,才能让这三起不可能犯罪变为可能!”

“就算刑具博物馆和地宫的尺寸严丝合缝,一模一样,但这和三个人的死,有什么关联呢?”储立明伸手抹去额头淌下的汗水,“况且地面上的刑具博物馆已经烧成灰了,也不可能躲一个凶手,楼上楼下、跑来跑去杀人吧?”

“你忽略了一个问题。虽然刑具博物馆和地宫是地上地下的关系,但它们却并非存在于不同的空间,换言之,它们本就存在于一个空间,而是思维陷阱让你们认为,它们两者毫不相干。我讲得再明白一些好了,地宫的天花板,其实就是刑具博物馆的地板!”

储立明听了这话,顿时呆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而我又何尝不是?

陈爝刚才那番话,宛如黑夜中的一道霹雳,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在那个瞬间,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我开始渐渐明白“叠城”诡计的含义了!

“从我们踏入刑具博物馆那一刻开始,整个刑具博物馆都在下沉!”陈爝如是说。

此言一出,众人相顾失色。

“怎么可能?我们都没有感觉啊?”谭丽娜还是不能相信。

“那是因为,博物馆地板沉降的速度极为缓慢,根据我的观察,每二十四小时,可能只会下沉三十到四十厘米。这样缓慢的速度,我们当然没有任何感觉。”陈爝回答道。

陈爝说的话太过震撼,大家一时都没缓过劲来。难道我们之前在刑具博物馆参观的时候,沉降就一直持续着,只是因为速度极慢,才没人能察觉到吗?

仔细一想,这件事尽管直觉上不可能,却也无法辩驳。

这就像天天见面的家人,你会觉得他们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变化。但有些朋友只要隔了几年不见,再见面时都会感叹对方变化之大,或是老了,或是胖了。

陈爝不给我们缓冲的时间,接着推理道:“正如我刚才所言,三个问题,一个解答。而我的解答就是刑具博物馆本身就是刑具,而地宫则是刑场,整个博物馆的地板还在不断沉降。我们且来看看,这个答案,如何一举解决之前三个问题。首先,第一个问题,凶手如何杀死身处密室中的律师夏栋才?其实很简单,凶手在很早的时候(录像录制之前)就将夏栋才制服,在其口中塞入抹布,将其双手反绑,然后套上一头系在屋梁的绳圈。

“而这时候,夏栋才并没有死亡,双脚也站在地面上,只不过脖子上套紧了绳圈,双手又被反绑,挣扎也无济于事。凶手离开房间后,随着地板不断沉降,夏栋才脖子上的绳圈越勒越紧,袁夫人去他房间敲门的时候,夏栋才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求救!只是因为口中塞着抹布,所以才会模糊不清。袁夫人离开后,又过了十多个小时,随着地板完全离开夏栋才脚底,失去垫脚物的夏律师才彻底被缢死!”

我猛然想起,来到博物馆的第二天早晨,在去餐厅用餐的路上确实感觉屋顶变高了。当时我以为是幻觉。原来不是屋顶变高,而是我脚下的地板沉降了三十厘米。

“所以他的脚边才没有垫脚物?”汤洛妃在一旁点头附和,似乎认同了陈爝的推理。其他人却没有说话,都在凝神静听。

“至于第二个问题,就更容易解答了。凶手用了什么机关,让自己即使不在现场,也可以杀死袁嘉亨?答案就是,凶手利用刑具博物馆沉降的现象,设置了一个机关。韩晋,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进入碓捣狱石室时,见到了一堵用白膏砖堆砌起来的三角墙吧?”陈爝突然向我发问。

我忙答道:“没错,当时我就在想,这些砖石少说也有数百块,如果竖着堆起来,恐怕可以直达室顶。”

“没错,单这一点来看,你和凶手想到了一起。”

“想到了一起?”我不明白。

“凶手就是将三角形的砖墙,垒成了直达屋顶的长方形竖墙,离地宫顶部仅剩一道几十厘米的缝隙,然后将袁嘉亨塞进这个缝隙中。我想,当时的袁嘉亨,应该已经失去了意识,可能是被打晕了。他下颌骨碎裂,表明他极有可能遇到了十分厉害的人物。被塞进砖墙和屋顶缝隙处的袁嘉亨,自然是卡在其中,随着博物馆不断下沉,巨大的重力压向袁嘉亨和砖墙,随后将袁嘉亨的枕骨挤压碎裂,令他一命呜呼。紧接着,尸体下的砖墙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轰然崩塌,这正是我们昨天早晨听见的那声巨响。”

难以想象,袁嘉亨竟然死得如此悲惨。袁嘉亨醒来时,身体被卡在石头与石头的缝隙中,寸步难行,他是多么的恐惧,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强的压力,渐渐将他头骨和胸骨碾碎。想到此处,我心头一阵酸楚。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赶到现场时,袁嘉亨才死不久。”储立明长叹一声,“哎,如果我们能早一点醒来,或许还能从石头缝中救出被卡住的袁嘉亨。”

陈爝摇摇头道:“未必能够提早醒来。我们或许都被凶手下了药,没有外界刺激,我们可能会一直睡下去。”

“这凶手也太歹毒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董琳听了袁嘉亨的遭遇,眼眶中净是泪水。毕竟在这座刑具博物馆中,除了汤洛妃外,唯有袁嘉亨对她还算和颜悦色。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凶手溺杀袁嘉志后,是如何离开从内上锁的石室的?我想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明白了吧?”陈爝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我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仿佛点名要我来回答一般。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难道是重力导致门打不开?”

“没错!看来你还是有脑子的嘛。”陈爝不会放过任何损我的机会,“正如韩晋所言,由于刑具博物馆的重力,石室的实榻大门两边的门轴被压,产生弯曲,加上门梁受力,挤压着门板,两块门板被卡住了,所以无论怎么推都推不开。后来我们撞开门板,但门轴已经损坏,这门是再也合不上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试试看。”

储立明道:“门闩只不过是凶手故布疑阵,吓唬我们,让大家以为是鬼卒所为?”

经过陈爝一番解释,我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

地面的刑具博物馆沉降,导致地下宫殿的天花板越来越低,引发了一连串诡异的现象,凶手借此实施了一系列的杀人诡计。这一切若非我亲身经历,真是不敢相信,现实果然比小说还要离奇。

陈爝又道:“实际上,包括大家之后发现的一连串灵异事件,也都是博物馆沉降引发的。比如韩晋和袁夫人原路折返,经过隧道时,骤遇巨岩堵路,其实就是博物馆沉降时带动周围的地质出现‘蛰陷’现象,原本隧道前的空间被坍塌的岩层覆盖。石殿墙壁上消失的鬼卒也是,因为天花板沉降,挤压了覆盖在石墙上的壁画,导致颜料出现大面积脱落,墙上的鬼卒画像自然变少了。我和韩晋检查壁画时,就在墙边捡到过剥落的颜料片。还有空间变小的阎罗殿,无非是天花板沉降,整体的空间感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如果稍作留意,就会发现空间确实变小了。”

原来如此,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前经历的所有灵异事件,不过是刑具博物馆缓慢沉降造成的,并非地宫里的鬼卒所为。我又想到,每日睡觉醒来,身上都会有一层厚灰碎石,看来都是天花板沉降时掉落下来的。

“可是,凶手难道一开始就知道博物馆会下沉吗?还有,凶手是故意纵火将大家引到这座地宫,然后一个个杀死吗?”

谭丽娜憋了一肚子问题,这时候一股脑问了出来。

陈爝回道:“我相信,凶手一开始就知道刑具博物馆会沉降,甚至这座博物馆建造之初,就做了地板会下沉填满地宫的设计,只要毁掉原本的承重装置,就可以触发下沉。但是毁掉承重装置后,能让博物馆地面保持匀速沉降,甚至计算好每日下沉的数值和速率,还真不是普通建筑师能够做到的。这需要极为精确的计算和极高的建筑才华才行。凶手是否故意纵火将我们引入地宫?我认为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凶手精心策划的。”

汤洛妃听得花容失色,颤声道:“引我们到此,是想活埋我们吗?”

陈爝答道:“没错。我和韩晋,以及袁氏兄弟闯入阿鼻狱时,石室内没有发现刑具,当时我以为这间石室和刑具博物馆的中庭一样,其实我搞错了!刀锯狱、碓捣狱、水刑狱、火山狱,正是对应了五行中西金、东木、北水、南火四个元素和方位,而中央阿鼻狱的属性,则是中土,也就意味着土刑。当时我就应该想到,这个地宫存在的目的,就是将我们全都活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