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爝握住门环,缓缓往里推。
随着门缝渐渐变宽,石室内的怪声也越来越响。那怪声在幽暗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刺耳,听得我浑身汗毛直竖,心也吊到了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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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年久失修,实榻木门在开启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音。石室内的怪声渐渐被启门之音盖过,反而给那怪声抹上了一层诡秘的色彩。
开门的声音消失后,嘶嘶之声复起。陈爝举起火把往前一探,照亮了方圆一丈多的距离,和之前所探的火山狱石室并无太大区别。木质的刑具靠墙而立,后面的壁画上绘着各种鬼卒刑人的图像。唯一区别就是火山狱石室所藏的刑具皆与“火刑”有关,而此处的刑具,大多是以木头为材料制造的。
触目所及,就能看见刺笼、尖凳子、戒驴、老虎凳、立枷、碓捣台、三角马等为人熟知的刑具,也有一些形状奇怪,不知是何用途的刑具。
“韩晋,声音是从那里面传来的。”陈爝用火把指了指前方一口巨大的木盆。
那木盆直径足足一丈有余,高约五尺,盆口比底座略大,盆身以红漆染之,上有纹饰,但距离太远,还看不清。我和陈爝走近那口巨盆,见盆上还有一个大木盖子,起码有五寸厚,神奇的是,木盖中央还镶有一块圆形水晶。不过年深日久,水晶的晶体已变得浑浊发白。
我把耳朵凑近盆口去听,其中窸窸窣窣响成一片,像有许多小动物在其中爬行蠕动。趁着陈爝弯腰去看盆身上的纹饰的当口,我右手把木盆的盆盖抬起一条缝隙,左手将火把靠近去照盆中的事物。
陈爝见我掀开了巨盆的盖子,面色陡变,大喊道:“快盖上!这是虿盆!”
原来他看清了盆身上的纹饰图案,所绘俱是密密麻麻的毒蛇,立刻联想到传说中的刑具——虿盆!
他虽出言提醒,但为时已晚,从那条缝隙中突然蹿出一条黑蛇来,直扑我面门!
由于事发突然,令我无暇细想,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是呆立在原地。
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可身体却像被定住般,动不了分毫。眼看就要被这条黑蛇咬中脖子,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陈爝倏地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往后用力一拽!我整个人往后急退两步,才堪堪避过黑蛇的攻击。
黑蛇本想蹿出虿盆,却因我突然撒手,被巨大的木盖夹住一半身躯。只见蛇头不停来回摆动,口中吐着猩红的信子,尾巴却还在盆中。也许是沉重的木盖压断了它的脊椎骨,那蛇挣扎了几下,便垂头死了。
刚才实在是惊险万分,这蛇若是无毒倒也罢了,如果有毒的话,被它咬上一口,焉有命在?我看着那垂在盆外的蛇头,越想越惊,背后不由渗出冷汗。
“你没事去掀盖子干吗?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看来陈爝也是有些惊慌,握着火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也是鬼使神差,就想看一眼这盆子里究竟装着什么,没想到竟是虿盆!以后我不会这么冒失了,真的很对不起!”
幸好没有打开盖子,否则将这虿盆中数之不尽的毒蛇尽数放了出来,后患无穷!
我想到这里,心中暗暗发怵。
所谓虿盆,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刑罚,相传是一代妖妃苏妲己发明的,是将犯人衣服脱去,光着身子丢进装满毒蛇毒虫的坑中,忍受千万蛇虫噬咬之苦的一种酷刑。但这种刑罚多出现于小说野史之中,没想到还真有这种刑具。
可是即便有这样的刑具,在这明朝所建的地宫中,历经两朝更迭,蛇群也都应该死绝才是,怎么还都活着呢?难不成这些蛇都成精了?
——除非还有人在喂养它们!
我猛地抬起头来,正巧撞上陈爝的视线。还未等我开口,他就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一定有人经常来造访此处。否则这些刑具上,早就挂满了蛛网灰尘,哪会这样干净?现在见了这些活蛇,更是确定无误。”
“你觉得会是谁?”我试探性地问道。
陈爝笑道:“看看这些刑具,你觉得谁会热衷于此呢?”
我点了点头,道:“没错,除了馆主袁秉德之外,我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如此看来,这个地宫才是货真价实的刑具博物馆呢!这里所藏的刑具,不论年代还是价值,都远远胜过楼上那座博物馆。话说回来,袁秉德一定是知道这里有座地宫,才会在地宫上建一座格局相似的建筑吧?”
陈爝道:“没错,应该是先发现了这座地宫,然后才买下此地建造的博物馆。说到这里,我想起谭丽娜曾告诉我们,这座刑具博物馆是袁秉德从德国请来的一个知名建筑师,叫王什么建的。我一时想不起那名字来,但觉得十分耳熟。”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可不论怎么想也想不起那建筑师的全名来。既然记不起来,索性放弃,于是我又道:“在明代的地宫中收藏古董刑具也就罢了,何必饲养毒蛇呢?这些刑具又不是真的用来害人的!”
“这可就难说了。”陈爝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此时我心情已经平复,于是壮起胆来,再次走到虿盆前,仔细打量这口巨盆。眼下再看,我才明白这木盖上何以要嵌上一块水晶圆盘。恐怕这刑具的主人,就是靠这透明的水晶盘,来欣赏虿盆内受刑者的惨状的。
设计这些刑具之人其恶毒的程度,比起地府鬼卒,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虿盆后的墙上绘着一个大坑,坑中尽是团团蛇群,噬咬着坑中的罪人。那些罪人脸上、身上、手上、腿上,无不被蛇缠蛇咬,惨烈至极,令人目不忍睹。
看完壁画,我们继续沿着墙壁寻找出口。
可绕了一圈,除了东北墙角用白膏砖垒起来的一堵砖墙外,没有任何发现。不过这堵砖墙十分奇怪,用砖石叠成一个金字塔形状,堵在角落,不知意欲何为。这些砖石少说也有数百块之多,若是堆成长方形,恐怕可以直达室顶。
我瞧了两眼,也没了猜测的兴致,回头正准备问陈爝,不知袁氏兄弟那边什么情况。便在此时,石室外突然传来他们的呼喊声。我本以为他们找到了离开地宫的出口,才喊我和陈爝过去,但细细听来,呼声中仿佛还夹杂着一种惊恐的音色。
我与陈爝对视一眼,立刻拔腿朝他们那间石室跑去。
穿过中庭的“阿鼻狱”,我们进入左侧甬道。甬道尽头的大门敞开着,门上有“刀锯狱”的字样,袁氏兄弟的喊声正从门内石室不断传出。
刚踏入刀锯狱石室,我就瞧见袁嘉亨栗栗危惧,坐在地上,一只手指着前方,而袁嘉志则立在他身后,想要将他扶起。
我循着袁嘉亨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座斧钺台前,竟横卧着半具干尸!
第五章 尸山1
“都不要动!”
陈爝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用火光照出干尸的样貌。
相比袁氏兄弟,陈爝和我也算见惯了尸体,相对来说更加镇定。不过之前见的都是血淋淋的死尸,这次却不一样,是具干尸。
虽然尸体的肌肉组织都已干瘪,唯有黑褐色的皮肤包裹着骨头,但从身上的衣着和下颌残存的胡须来看,无疑是个男性。我仗着陈爝在前,也偷偷走上去瞧了一眼,却见尸体的下半身掉在了斧钺台之后,想来应是被斧钺台腰斩而亡。
据我所知,腰斩这一酷刑,于清代就已废除。据说当时行刑之后,被腰斩之人还要被移至一块桐油板上,使之周身鲜血不能流出,这样一来,受刑者可三四个时辰不死,当真残忍至极。野史记载,最后一个被腰斩之人是清朝官员俞鸿图。他被腰斩之后,在地上连写七个“惨”字才气断身亡,雍正皇帝听了之后,觉得此刑太过残忍,遂将之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