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前厅,前方忽然出现一座小桥,桥的两侧挖了两块人工水池。董琳告诉我,这分别是“迎宾桥”和“莲花池”,都是老爷取的名字。到了夏天,池子里就会开满粉色的莲花,非常漂亮。来到序厅,有两三百平方米大小,也许是因为没什么家具摆设,感觉空荡荡的。
我抬起头,发现屋顶也是彻上明造,交错的屋梁结构清晰可见,加之厅堂的屋顶起码有十多米高,使得整个空间感更大。
“小董,他们是谁?不是和你说过,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吗?”
迎面走来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妇人。妇人上身穿了件黑色真丝衬衫,下着阔腿裤,一头卷发披在肩上。也许是生了一对吊眼,脸颊又窄,所以给人非常刁钻的感觉。
“小姐,这位是大少爷的夫人。”
董琳口中的“小姐”,正是袁秉德的大女儿袁嘉月。
袁嘉月上下打量谭丽娜,怪声怪气地笑起来:“你就是谭丽娜?嘉志已经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没想到你还有脸来我们家!早知道我就不该把这件事讲给你听。”
谭丽娜不甘示弱地回道:“我和袁嘉志还没离婚,从法律上讲,我还是袁家的人。”
“说得好听,你嫁给嘉志,还不是瞧上我们家的钱?”袁嘉月说到一半,视线停在了陈爝的脸上。“这两位是谁?你新养的小奶狗?”
我忙摇头道:“不……不是的!我们是谭小姐的朋友……”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我还未来得及辩解,突然被一声怒喝打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朝我们快步而来。我被他这气势吓得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谭丽娜却不怕,反而迎了上去,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从谭丽娜对他的态度来推测,应该就是她的丈夫袁嘉志。
“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你滚!”
袁嘉志盯着谭丽娜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看来他们夫妻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谭丽娜不服地说:“我偏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今天我倒要来找你家里人评评理,究竟谁错在先!那个实习生究竟有什么本事,把你的魂也勾走了?”
袁嘉志伸手指着谭丽娜的脸,龇牙道:“你……你疯了!你现在立刻带着你这两位‘朋友’离开这里,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怎么,你还想动手?”谭丽娜向前一步道,“你动我一下试试看!”
其实我早就料到会发生这一幕,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我向来最讨厌这种电视剧般的狗血剧情,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反观陈爝却一脸轻松,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我真怀疑他来这里的动机。
这两夫妻正吵得不可开交,从会客厅又出来一人,冲着袁嘉志道:“哥,别吵了!父亲的灵魂还未安息,你们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那个男子身材没有袁嘉志高大,相貌也略逊一筹,但五官却比袁嘉志柔和,给人更亲切的感觉。我猜他应该是袁秉德的小儿子袁嘉亨。
袁嘉亨走近他哥身边,劝道:“嫂子也没说错,你们没离婚之前,她还是袁家的媳妇。明天夏律师就要宣读父亲的遗嘱,她要听,你就让她听嘛。如果遗嘱分配上有问题,可以寻求法律途径解决。你们像市井无赖一般在此大吵大闹,若是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不高兴的。”
袁嘉志冷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转身离开,往会客厅走去。袁嘉月看着袁嘉志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
谭丽娜道:“你是嘉亨吧?谢谢你!”
袁嘉亨对她摆了摆手:“我不是想帮你,只是不想你们在这里吵到父亲的灵魂。出了这扇门,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一切都与我无关。”
谭丽娜本想拉拢一个袁家人,谁知反倒被呛了一句,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爱留就留下来吧,总之,明天可有好戏看了!”
袁嘉月丢下这句不明不白的话后,也离开序厅,回到会客厅中,继续与袁嘉志商议明天的葬礼以及遗嘱宣读之事。
袁嘉亨吩咐董琳,给我们三人安排客房休息。说完话正准备离开,他的目光忽然在我脸上停留下来。他瞧了我半晌,忽然叫起来:“你……你是韩晋老师?”
3
我看着袁嘉亨的脸,苦思冥想半天,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袁嘉亨认出我后很是兴奋,上前抓住我的手,喜道:“你真的是韩晋老师?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意外了!”
我苦笑道:“袁先生你好,我……我们认识吗?”
话甫出口,我就后悔了。毕竟他表现得如此热情,我这样说,等于当头泼上一盆凉水。
谁知袁嘉亨完全不在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
这时,陈爝开口道:“韩晋,看来这位袁先生是你的书迷,尽管这种概率只有亿分之一。”
经陈爝这么提醒,我才回过神来。对啊!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作家。虽然作品卖不出去,经常被出版商嫌弃,但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啊!
袁嘉亨点头道:“是的,我是个推理迷,也是韩晋老师的超级书迷!我收藏了你的每一本书,尤其喜欢你写的《傀儡村事件》!那本书真是太刺激了!虽然你塑造的人物有点假,比如主角陈爝,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人物?文笔、深度也不太行,没什么文学性。但是好在故事流畅,读起来一点也不累,有种在看《故事会》的感觉呢!”
我安慰自己,袁嘉亨可能不善表达,也许他说的话并不是他真正的意思。
“对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有没有吃过晚饭?”
被袁嘉亨这么一说,我顿时感觉饥火烧肠,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其时已经下午六点了,我们好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小董,你等会儿把饭菜送去客房给他们。”袁嘉亨先是对董琳说话,再转头看我,“韩晋老师,我先离开片刻,去和家里人商量明日葬礼事宜,晚点我再来找你聊天。关于推理小说,我真的有太多想法要和你交流。请你千万不要拒绝。”
“当然不会。”我立刻应承下来。
袁嘉亨向董琳交代完,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会客厅。
我们在董琳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序厅西边的客房区,这里有七八间房。我和陈爝住双人间,谭丽娜则独自住一间。关门之后,我发现客房大门与下面压边条的缝隙很大,目测有十几厘米的宽度,可能是装修工人偷工减料吧,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客房约莫三十平方米,房内有两张单人床、一张单人沙发和一张方桌,和酒店的标间相差无几。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能看出白色的床单是新换的。安置完行李,我整个人仰面倒在床上,不想再起身了。舟车劳顿一整天,此时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陈爝打开客房的窗户,发现房间安的都是水平推拉窗,窗外都被拇指粗的铁条焊死了。这里毕竟是博物馆,那些刑具虽然瘆人,却也都是古董。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按说这种大家族之间的财产纠纷,是你最厌烦的事了。这种浑水为什么要来蹚呢?”我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向陈爝发出灵魂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