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青叶抄 吴桑 4023 字 1个月前

☆、第46章 褚青叶(四十四)

青叶从海里被救上来时其实也没过很久,适才那个趴在船舷上哭泣的人是秀一。见她跳海,他一时热血冲头,转身将结月润摞倒,正要同他拼命,忽然想起青叶还在海中,忙又转身跳下海。倭寇海盗之流没有不会水的。青叶才喝下几口海水之时,便被秀一捞了上来。

结月润被海风一吹,酒便醒了大半,他拎着刀,面色阴沉地站立片刻,吩咐道:“等这蠢货醒来,收拾好后再送到我的舱房里去。”随即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再不管身后一堆人慌张叫喊。

秀一与透子将青叶又抬回了她的舱房内,因秀一守着她不肯离去,透子不好为她换下湿衣,只好拿干手巾子草草地为她擦了身体头发,为她裹上一身干衣裳,又忙着去煮姜茶给她灌下。所幸眼下是八月里,也不怕冻着。青叶早已醒来,吐出几口还水后便如破烂偶人一般地不言不语,温顺地由着人折腾。为她擦身之时,裸-露出的一条腿至脚踝上有几条紫红色的指印,想来是被人用力掐扭所致。

秀一不敢再看,命透子找来消肿祛痛的膏药为她腿上涂抹揉搓了一番,他从始至终紧紧握住她的手。待透子转身离开后,他俯身向她耳边轻声道:“今夜子时我带你走。”

青叶讶然,抬眼看了看他,秀一道:“过一时众人便要上岸,估摸着快要得手之时,我可借口上岸接应,将你悄悄带上去。他们得了银子,不敢再在此处多逗留,必然要立刻开船逃走的。咱们上了岸后逃往别处,结月如今手下人手不足,想来也分不开身再去追杀咱们。”

青叶低低问:“那你的义父呢?你的武士道呢?”

秀一擦了一把眼睛,道:“结月太过分了,义父看重他,才将你许给他,而不是送你给他折辱,你都快没命了,我如今便顾不得他老人家啦。我先将你救出去,今后的事,今后再作打算罢,总之我做下的事,我一力承担便罢了。”

青叶问:“你如何承担?切腹么?”

秀一点点头,肃然道:“切腹。”

青叶失笑出声。透子端了姜茶过来,二人齐齐地住了嘴,暗中拉了拉彼此的手。青叶强撑着将一碗姜茶全都灌倒肚子里,身上便微微地出了汗,夏日衣衫布料透薄,此时也都干得差不多了。一时间,三人都在舱房内默默相对无言。

房门轻叩两声,弓锦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怯怯问道:“润大人问青叶小姐是否收拾好了?若是好了,还请青叶小姐过去伺候。”

秀一冷喝道:“滚——”

弓锦从未见过秀一这个凶狠模样,吓得转身就跑。透子才要劝他一句,忽听外头一片哗然,有人惊慌喊叫:“不好了——不好了——”便有人来报,“秀一大人,咱们被围住了!看情形是汉人官兵!”

秀一忙忙放开青叶,出门去查看,果然。原本黑黢黢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战船出来,这些战船四面八方地包抄过来,黑压压的一片,一时也数不清有多少艘,但却能看见每一艘船上都站满了身着盔甲、手持兵刃的士兵。结月润也得了消息,此时手持一把倭刀,出了舱门,与秀一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二人各自转身回舱房。

秀一便转身回房,扶起青叶道:“不好了!怕是消息走漏,叫人知道了消息,带了官兵过来了。一层船尾的甲板上有个仅我与结月知道的机关,那里有块木板是活的,掀起来便可入水,咱们便趁乱潜水逃走罢!”秀一是一根筋的性子,固执如牛让人不喜,但却也有个好处,就是认准了的路便会一条道走到黑,他既想着要从结月润手中救出青叶,便再也顾不得结月润与他的武士道了,眼里心里只看得到青叶一人。

青叶推他道:“我不会水,你带上我怎么能跑远?你自己逃命去吧,我若是不死,总是在七里塘人家等你的!”

秀一哪里肯舍下她,两人一个拉一个推,透子冷眼看她二人,半响方才幽幽说道:“秀一大人还不走,难道也要被困在这里,最终被汉人官兵捉拿住,叫青叶小姐将来无所依靠么?”

外头嘈杂声愈来愈响,几个倭人跑到船舷处去查看,转眼间,几支冷箭飞来,船舷处的倭人便如同下饺子般扑通扑通落入海中。便有倭人找来盾牌,手持鸟铳向渐靠渐近的官兵们射去,一时乒乒乓乓,打得热闹非凡。

青叶发狠推秀一:“官兵过来,我会说汉话,只说自己是被掳来的民女……本来也是掳来的,我应当无事的。你快走!”

秀一万般无奈,便从裤腿里摸出一把匕首,塞到青叶手中,交代道:“我暂且去了。将来必定会去七里塘人家找你,你保重!”又交代透子道,“对不住,留下你们两个弱女子,我妹妹便交给你了,你代我多看顾她些!”

透子哭哭啼啼地点头应下,青叶又拉住他道:“不许你去与那些官兵拼命,眼下你只需要保住自家性命便成了,你只消记住,我将来还指望你呢!”言罢,与透子齐声将他催走了。

秀一才出舱门,那边官兵的船只已然靠近,便听得有官兵用倭语叫喊骂阵:“尔等速速出来缴械投降!四处逃窜、胆敢抵抗者,杀无赦!挫骨扬灰!尔等的妻子女儿,爷们自会替你养活,有几个养几个——”那人因倭语说不大好,口音别扭又奇怪,但他所骂的话却花样繁多,说的也十分的顺溜,想来是骂惯了的。他那里骂着阵,已有勇猛官兵攀上这艘船,与船上众倭寇战到了一处。

透子将青叶扶到铺盖上坐好,两个人在舱房内静坐片刻,外头打杀声愈来愈响,透子不放心,道:“我出去看看秀一大人走脱了没有。”

青叶道:“他既然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应该不会犯傻再去与他们打打杀杀。你还是老老实实与我候在这里罢。等一时,有官兵过来,我便说你是我的妹妹。”

透子点点头道:“我晓得,我去去就来,你放心。”

结月润虽然手脚不利索,要收拾的要紧东西也多,但也不落后于人,他拄着刀,一瘸一拐地由奥寺护着往船尾跑,正在混战的数名手下对他倒忠心得很,纷纷喊道:“大人请尽快撤退!让小的们来断后——”

结月润经过青叶的舱房门口时,犹豫了一瞬,奥寺道:“大人哪,咱们的人眼看着挡不住了,秀一大人也不见了踪影,只怕是先咱们一步跑了!咱们先逃命要紧!余下的事今后再说罢!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

结月润点头,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忽然身后有人小跑着追来,结月润大惊,慌忙拔刀,回身一看,却是透子。结月润不耐烦道:“我无法带你走,你去找弓锦罢!你是女子,想来还能活命。若是不愿意落到汉人手上,我即刻送你上路也可。”

透子摇头笑道:“润大人莫非忘了青叶小姐了么?她还在里头呢。至于奴婢,咱们原是卑贱之躯,哪里敢叫大人费心,是生是死,全看天意罢。大人只消带走青叶小姐即可。”

☆、第47章 褚青叶(四十五)

结月润迟疑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三两步退回到青叶的舱房门口,抬脚踹开门。青叶正窝坐在自家的铺盖上,见他入内,赶紧往后躲了躲。奥寺晓得再埋怨也来不及,索性帮着他一起把青叶弄走反而省事些,遂上前来,一把将她身上披裹着的衣裳拉开,甩到一旁,再用力把她拎起来。

结月润捉住青叶的手,拖着她要往外走。青叶身子往下蹲,结月润拖拉起来便吃力得很,奥寺眼见着外头官兵越来越多,倭人渐渐抵挡不住,便发急道:“大人不是有刀子么!”

一句话提醒了结月润,他便抽出倭刀,抵住青叶心口,青叶大叫:“你把刀子放下,我走便是了!”

结月润森然一笑,将倭刀收起。青叶跟着他走到门口,便听得有官兵叫喊道:“在这里!在这里!”然后倭人凶狠抵挡,一时半会也爬不上来。

结月润在前,奥寺断后,青叶被他二人夹在中间出了舱房门。青叶出门便张皇大喊:“透子——透子——”哪里还有透子的身影。

一行三人躲躲闪闪地挪到船尾处,那处活动的木板已被掀开丢在一旁,木板旁则是一个两尺见方的圆洞。结月润冷笑道:“那厮果然先跑了。”

奥寺率先跳下去,但听得扑通一声水声,奥寺在水下道:“水中无事。”

结月润在青叶身后催逼她道:“还不快些跳,还等我将你丢下去么!”

青叶回身,一只手从怀内伸出来,手中赫然是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结月润大惊:“你!你胆敢!?”

青叶冷笑道:“败家之犬,我又为何不敢?咱们今日便死在一处罢!”说着话,一把匕首已往他身上连连扎了数下。结月润惊愕之际,不及提防,身上已挨了几下,一时间鲜血淋漓。他怒极,牙齿咬得咯咯响,竟忘了拔刀杀人,不顾她手中匕首,伸手将她捉住,用力去掐她的脖子。生死关头,青叶自然也全力与他争斗。

水中的奥寺不明状况,怕结月润腿脚不便会吃亏,赶紧又攀着洞口,露了个脑袋出来查看。青叶生怕他爬上来,到时就变成两个对付自己一个了,遂瞅个空子,把手中匕首往结月润身上用力一掷,结月润一个不防,匕首直直钉入他的心口上,他口中惨呼一声,身形晃了两晃,奥寺赶紧从洞口里爬上来,慌张道:“都是大人对她太心软了,非要带着歹毒女子走,若是刚才拔了刀子出来,一刀将她结果了,哪里还会叫她得手!”

结月润口中已然说不出话,一手紧紧抓住青叶的衣袖,慢慢低头去看挂在腰间的倭刀,奥寺见状,便将他平放在地上,去拔他腰间的倭刀。青叶见状不妙,拼尽全身力气,从结月润的手中挣脱开,拔脚便跑。船上倭人被斩杀大半,余下的几个人也仅剩招架之力,既要与爬上船来的官兵们近身搏击,还要提防远处飞过来的冷箭与鸟铳,竟然没有人发现结月润与青叶的这一番争斗。

青叶的脑袋适才被掐得发晕,身上力气已尽,却怕逗留原地,万一奥寺赶过来便再无活路,只能扶着墙,一路摸到自己的舱房,推开门,便往门内一倒。她本来脑子里迷迷瞪瞪,耳朵内又嗡嗡作响,眼看着要晕死过去,但因为自己一身倭人吴服,怕晕过去之后被人当做倭女子,拉下去杀掉卖掉,亦或被人占了便宜去,便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虎口,留住一线清明,强撑着不使自己晕死过去。

才支撑了没多久,便听得汉人官兵一窝蜂地攀上了船。官兵们四处散去,点检死去的倭人尸身与留下的兵器等物,给尚未死透的倭人身上补刀子。其后,青叶迷迷糊糊之际觉得似乎有个人大踏步而来,而后在自己身旁蹲下,将自己从地上抱起来。

这个人揽着她的头,拍着她的脸叫唤:“青叶?青叶?傻婆娘?傻婆娘?”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及说话的口吻熟悉得很。这个人,乃是她连日来既恨又怨、躲之不及的人,不知为何,她鼻子一酸,喉头哽了一哽,极想嚎啕大哭,心头也是没来由地一松,才要放心地昏死在他怀里,却又觉察到他的手落到她的一双裸——露在外的脚踝上,而后由脚踝一路慢慢摸到她的小腿,再顺着小腿往上,再往上,最后停在了腰臀处的肌肤上,前前后后摸了个遍,随即“嘶”地一声吸了一口凉气,手在她大腿及腰臀处细细查看,迟迟不松开手。

她心里一惊,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衣衫被结月润撕破,之后竟然没顾上找一身衣裳换掉,也没想起来找一条裤子穿在这破烂衣衫之内了,今日不晓得已走了多少的光,眼下更是被这人占了天大的便宜去。